“我想请泉哥帮忙定个包间，最好是露台的包间（介绍一个堂口，最好是信誉靠得住的堂口）……时间你来定，越快越好。”

　　杨兑很简略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陶泉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什么用途？”

　　杨兑笑容不变：“写封介绍信（做内部引荐人，烧香求人）。”

　　陶泉皱了皱眉，但旋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想了想：“写客行四海（要去烧客家人的香）？”

　　杨兑摇了摇头：“不，写天后宫（不，要去烧胡建人的香。天后宫位于泗水福建会馆内）。”

　　陶泉闻言，停下了翻开笔记本的动作：“写天后宫？补帆还是系缆绳（花钱消灾还是长线合作）？”

　　杨兑耸了耸肩：“自然是系缆绳的，只是补帆的话，也不至于专程过来麻烦泉哥你了。”

　　陶泉嘴角露出一抹看不懂的笑意，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细缆绳？绳口要多粗（要见什么级别的）？我认识的朋友力气小，太粗可抬不动哦！”

　　杨兑笑了起来：“泉哥你太谦虚了，又不是系主帆船的绳子，一捆线面绳口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不用找高层，能在泗水码头相关业务口管得了事，能长期达成合作的中坚骨干就可以了）”

　　陶泉有些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杨生，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吧，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而是你还年轻，资历还没到可以去天后宫抬绳口的地步——事实上，不只是你，就连你们那位苏总，如今也一样差点资格。”

　　那些胡建老乡不但遍东南亚各处，明里暗里的业务门类其实也非常繁杂，繁杂到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的地步。

　　所以对应的，负责每个业务口的中坚骨干，就如同大型国企下面的那一个个子公司和孙公司的总经理一样，份量远比他们表面上的级别重得多。

　　因此，以大华国贸如今的业务规模，别说杨兑这么一个小小的主管了，就算是苏元华这个总经理，也很难说有资格对等地坐在人家面前……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客家老乡。

　　“啊？”

　　杨兑仿佛很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们公司还打算跟他们长期合作，承接一点他们的哑柜分销业务呢。”

　　陶泉看向杨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似乎是想笑，却又努力控制。

　　摇了摇头：“杨生，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泗水这边的哑柜从来不愁销，贵公司的体量也吞不下多少……就算我把人给你请来，他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跟东桥那边的客家人闹得不愉快的。”

　　说完，陶泉想了想：“福赢公司的那批哑柜虽然抢手，但总价值却也不是特别大……干脆这样，我请人出面当个和事佬，你回去跟福赢公司那边说一声，让他们以五折的价格把货重新买回去，就当是赔偿点他们的开锁费，这件事也是算过去了，怎么样？”

　　………………

　　所谓哑柜，其实就是留滞在港口无人认领的集装箱。

　　看过欧美那档名为《寻宝猎人》的综艺没有？

　　里面那些被节目组买来，用于开盲盒的那些集装箱，就是哑柜。

　　但实际上，造成哑柜的原因多种多样。

　　有因为无力支付高昂滞港费或关税而选择放弃低价值货物的；

　　有提单丢失、货物信息不符（常见于转口贸易），导致集装箱成为“无主货”的；

　　有因为运营不善，部分进口商资金链断裂，导致没钱提货的。

　　有因为货物本身违规违禁，被海关扣下来的。

　　等等等等。

　　但还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且广泛存在于世界各主要港口，尤其是东南亚、中南美、以及非洲港口的的原因……人为干预的货物留滞，尤其是有本地海关人员参与的人为干预。

　　就如同大家耳熟能详的某拍房一样，通过人为干预将货物留滞为哑柜，然后进行低价拍卖和地下转卖，在九十年代的东南亚和南亚已经成为一条规模已然非常庞大，关系网络复杂、且利润惊人的产业。

　　所以，杨兑提出来的以承接一部分哑柜分销业务为代价，换取与那些胡建人的长期合作资格固然很可笑，而那几乎毫不遮掩的二桃杀三士的想法更是幼稚到了极点。

　　实话实说，陶泉主动提出请人当和事佬，让福赢公司以五折的价格把货重新买回去，就他而言已经很仁至义尽的做法了，PVC颗粒这种用途广泛的工业原料其实非常好找买家，低价拍来后以七折的价格卖出去一点问题都没有……要不是他不太愿意放弃跟红帐房搭上线的机会，也不想给刚刚达成合作的大华国贸留下一个“能力有限”的印象，他才懒得说这话呢。

　　……………………

　　杨兑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遗憾表情：“既然泉哥这么说，那想来人家是真的看不上我们大华国贸这点本事了。”

　　“哎，可惜了，原本我们还打算借着新公司马上就要成立的机会，暗地里接上一点哑柜分销的业务，然后借用大华国贸和福赢公司这些企业的对华贸易和投资便利性，趁着爪哇这边的退税政策大好之际，利用虚增货值的杠杆一起闷声发点小财呢。”

　　说着，苦恼地挠了挠头：“算了，既然人家瞧不上，我们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了……至于福赢公司那批货的事情，还是很感谢泉哥帮我们出的这主意，但是至于成不成，还得先跟苏总汇报了才能给答复。”

　　言罢，杨兑站起身来，隐蔽地用脚踢了踢一旁几乎已经耐不住冲动的苏晚凝，示意这位大小姐赶紧起身，千万别露馅。

　　看着一脸失望转身欲走的杨兑，陶泉却是差点没傻在了原地。

　　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些？

　　爪哇的退税政策？

　　趁着新公司成立之际，玩一玩虚增货值的杠杆？

　　国企的对华贸易和投资便利性？

　　单纯的爪哇返投，还是包含了对华投资的便利？

　　等、等等！

　　对方的言下之意，莫非是……？

　　想到了某种可能，陶泉忽然感觉自己的口舌忽然间干燥的厉害，眼见着二人已经迈出脚步，

　　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杨生，请留步！”

　　看着杨兑停下脚步，扭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陶泉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咬牙：“杨生，其实不过是三千吨笨货而已，这点事犯不着非要去天后宫或者客家祠堂门口烧香……不管是泗水这边还是整个爪哇，又不是只有他们算号角色。”

　　说到这，陶泉深深吸了一口气：“杨生，苏小姐，如果你们愿意信我陶某人……我给你们介绍另外的门路，有他们出面，保准那些客家人不敢再为难你们！”

　　哦？

　　其它的门路，还是能完全镇得住那些客家人的门路？

　　杨兑瞥了瞥眼底全是惊骇的苏晚凝，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矜持而羞涩的微笑：“如此，就有劳泉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