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生，你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提前打，让我很被动啊！”

　　肇庆会馆里，陶泉皱着眉，语气很有些不快。

　　几次接触下来，杨兑这个年轻人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很有些两极分化。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家伙懂的东西不少，也很有些才华……最起码在业务能力这一块，很是能整出点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出来。

　　但另一方面，这个年轻人的处世风格却让他很有些皱眉。

　　自大、独断、排斥合作、以自我为中心、对其他人缺少必要的尊重，看似谦逊的笑容下，一副天老大地老二老子第三的狂妄。

　　他跟杨兑算不得真正的朋友，可以不在乎杨兑的其它缺点，但是独断专行这一点，却着实有些犯了合作的忌讳。

　　杨兑把陶泉的不悦看在眼里，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泉哥，不是我不想提前跟你商量，实在是这次的机会转瞬即逝，时不我待啊！”

　　时不我待？

　　陶泉挑了挑眉，探寻似地看着杨兑。

　　杨兑摇了摇头：“实不相瞒，今天早上我去了一趟大华国贸，就是想叹一下苏总的口风……毕竟苏经理拿到画到今天已经四天了，该向苏总说明的情况已经说明了，再怎么说，苏总那边也该有个决定了。”

　　听到杨兑提及自己最关心的话题，陶泉顿时把其他事全部抛在了脑后，身子忍不住地前倾：“苏总那边是怎么说的？”

　　杨兑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前几天雅加达仓库走水的事情给了苏总很大触动，又或者是泗水这边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老鼠让苏总终于没有了耐心……总之，苏总终于下定了决心，加速推动双方的合作。”

　　说到这，杨兑微微顿了顿：“而且还不是那种剥洋葱般地循序渐进合作，而是一口气快进到以转口金融为主要模式的深度合作……最近爪哇这边越刮越烈的妖风让苏总感到很不安，所以为求自保，只能一上来就放大招了。”

　　转口金融？

　　陶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袭来，整个人都差点坐不稳。

　　他着实没想到苏元华那边竟然敢一上来就玩那么大，转口金融可不是一般的企业有资格玩的，甚至当前这个世界上99.9%的企业都没这个资格。

　　但华夏外贸口的那些窗口性质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可以；准确的说，是那些窗口性质的进出口贸易公司群可以……别看当下的华夏穷的一批，但如今世界正值向资源重商主义彻底转型的时期，所以凭借着那高达十二亿的庞大人口和数之不尽的各种国内资源，这些窗口公司群如果真的联合起来，绝对有这个资格玩转口金融游戏（对资源重商主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我上一本书，那本里面水的框架内容比较多）。

　　杨兑见状，却是摇了摇头：“泉哥，你先别高兴的太早。”

　　“转口金融这种事不是单靠大华国贸一家公司就能玩的转的，它需要多家兄弟单位，尤其是多家窗口公司的联动配合，才有可能走完一个最基本的循环……至于需要多少家兄弟单位配合，要看具体情况，但少则五六家、多则十几家乃是常态。”

　　“但是泉哥你不太清楚的是，其实对于雅加达的那场走水，真正心有余悸的其实只有我们爪哇这边的兄弟单位……诸如澳大利亚、新加坡、乃至于泰国和越南那边的兄弟单位，对此却并不以为然，只认为是一场意外而已。”

　　“众所周知，转口金融业务是依附在转口贸易上的，要走完一个完整的流程，光凭爪哇这边的窗口公司可做不到；”

　　“所以苏总即便是逐一用电话沟通了好几天，成效也并不大……转口金融业务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所以那些其它地区的兄弟企业并不怎么愿意冒这个险。”

　　陶泉闻言，脸色数变：“那……？”

　　杨兑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又是叹了口气：“泉哥，你还记得当初我来请你这位引公帮忙协调福赢机械化工进出口公司那批PVC清关的事情么？”

　　陶泉一愣，点了点头。

　　当初就是因为这件事，双方才有机会搭上伙的，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杨兑笑了笑：“苏总在当下没有这个威望说服其它地区的兄弟企业配合开展转口金融业务，但是福赢公司却有这个面子……准确的说，是福赢公司的副总，吴杰，他有这个面子。”

　　“他虽然只是个看上去没什么权利的行政副总，但他却是化工口某个很重要的三级单位里，某位实权领导的妹夫……换句话来说，他这次出国，在福赢公司当这个行政副总，就是过来镀金的！”

　　说到这，杨兑一副感慨的模样：“那位吴副总好歹也算欠了我们苏总一个人情，加之福赢机械化工进出口公司也在爪哇，哪怕是出于防范未然的考量，吴副总也会挺苏总一把。”

　　“所以，既然那位吴副总都被我们苏总请出来了，有着他背后的那层关系在，其它地区的兄弟单位自然不好意思不卖他这个面子。”

　　陶泉顿时恍然，他不是对华夏国内的情况一无所知的人，自然知道那些央国企二三四五级的划分，指的只是组织框架级别而已，却并不意味着其真实的权重。

　　既然杨兑说了，那位吴副总的大舅子是某个很重要的三级单位的实权领导，那么其真实的份量和影响力自然不可能用单纯的级别去看待。

　　想了想：“所以，杨生，把后续70%的订单划拨给香港的那家铸华商贸，就是那些公司提出来的条件之一？”

　　别以为嘴上一口一个“兄弟企业”，就真的是彼此亲如兄弟了，亲兄弟都还有明算账的时候呢，更何况大家只是口头兄弟？

　　杨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国企嘛，凡事得讲究个名正言顺，虽然大家都是窗口企业，在国家没有出台针对性文件的时候，本身是有资格开展转口金融业务的，但这事毕竟有一定风险，哪怕是苏总这边站起来挑头，也总得有个由头和遮掩才行。”

　　“偏偏这两年由于大洋彼岸的原因，国内原本作为创汇拳头产品的服装和纺织品，出口额度已经连续三年停滞不前了，甚至在事实上还有所萎缩（1994年是华夏外汇并轨的关键年，加上当时统计口径的差异，所以即便94年纺织品的表面出口金额较之过去两年有明显提升，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所以，一个能相对有效拉动国内纺织品出口的项目，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挡箭牌……毕竟如今纺织业是国内轻工领域第一大用工行业，此时很多纺织厂的生存状况又不容乐观，拉这杆大旗，站位不容易出问题嘛！”

　　陶泉嘴巴抽了抽，哪怕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一听到国企整天挂在嘴边的诸如站位之类的词语，也是下意识地感到头痛：“可为什么……你今天非要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