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最近被你虐得够呛啊。”穆教授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口茶水说道。
“啊哈哈。估计是的。”杰克逊得意洋洋地说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用这种方式教小语我倒是没想到。”
“你们都对她太温柔,都舍不得折腾她。她大概从来没感受过这种赤裸裸的威压、绝对的统治。从我琴音一起她就开始不停地退缩,根本不知道应该把自己放在哪里。她必须要学会不害怕,不逃避。直面对手,直面自己。”为了更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杰克逊干脆和穆教授用英文交流。
“可是,有些冒险啊。”在这样的压力面前多少人从此信心全失,再也爬不起来。
“不会。我相信她。把她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才叫浪费。她是我的宝藏女孩。一定会闪闪发光的。”不过打磨的过程必要经历痛苦。相信自己的音乐,坚持做自己,她才可能从一位小提琴手向一个音乐家迈进,她要有成长之心,“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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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总,肖小姐去见了安小姐。”闵维进入办公室将他刚收到的消息告知宁远。
正在签署文件的宁远笔下一滑,漂亮的签名毁了大半,他皱起眉头问到:“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一点左右肖小姐在罗兹堡校门口偶遇了安小姐。”
“偶遇?她怎么会突然跑去罗兹堡?”
“听说是表妹在那里上学。我去查了,确实有个表妹叫陆贞,大一古筝系的。肖小姐今天去给她送演出服。”
“演出在哪天?”
“陆小姐参加了新丝路中国传统乐器大赛进了决赛,决赛在下个礼拜四。”
“看来毫无破绽……”
“宁总,您是怀疑?”
“我只是觉得怎么就会这么巧。她们说了什么知道吗?”
“我们的人一直只是远远地保护安小姐。她们谈了什么我们监听不到。不过事后找咖啡馆工作人员打听。服务员倒是听见肖小姐提及订婚仪式。”
“订婚?”宁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安安最近在忙什么?”
“安小姐还是老样子,从早到晚都在练琴。罗兹堡来了一位英国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安小姐最近一直都在和他学琴。”闵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到,“宁总,那天的事您为什么不找安小姐解释?恐怕安小姐已经误会了。”
宁远摸了摸桌上的提琴兔子。解释?怎么解释?说他怕媒体给她带来麻烦所以那天只能忍痛退避?说他是多么无能连她都护不住?说他明明爱她爱得发疯却只能和肖家虚与委蛇?他不知道能怎么求得她的原谅。因为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分分秒秒都想着去见她,可是他不能。他太清楚那天的一时冲动已经引起不少人的猜疑了,肖瑾瑜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身边这些人,全是含着毒液的蛇,在暗处伺机而动。这个时候他不能动。他动了安安就危险了。
“是我多嘴了。”见宁远沉默,闵维知道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现在我们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吗?”
“肖瑾瑜应该已经起疑了。你去查查是不是有其他人也在跟踪安安。肖瑾瑜不敢找人跟着我,肯定会从安安那里下手。加派人手在暗处保护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知我。另外,找人盯着肖瑾瑜。”
“是。”闵维退了出去。
宁远烦燥地点了一支雪茄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抽了起来。
帕瑞克曾经问他:“Alex,你到底清不清楚,曾经的你毫无破绽、没有任何弱点。可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再也不是无懈可击了。你真的要放任这样一个致命的软肋存在吗?”
不错,她是他的弱点、他的软肋。他因此投鼠忌器、瞻前顾后,但他甘之如饴。只有一点他不会妥协:绝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肖瑾瑜,你最好不要对安安出手,不然,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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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冲刷在琴房的窗户上,外面的草地和青山变得一片朦胧。沈涵晞从钢琴边站起来,打开窗户,外面雨丝和雨声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清新和湿润。
不知道景川今天是什么样的天气?汉诺威现在是早上九点,景川应该已经下午三点了吧。不知道小语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想起他?
他回德国已经三个多月了。每时每刻无不疯狂地思念着大陆另一头的那个人。天知道他需要多努力才能忍着不回国,不去找她。他甚至连消息都不敢常和她发,怕联系得太多了他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立刻冲回国去。
他必须留在德国。他今年一定要顺利毕业。他在欧洲已经小有名气,导师一再告诫他留在这里才能功成名就,回国就等于放弃了一切。可是谁在乎呢。下次回国他就再也不离开她了。然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回国,在去见她之前他要完成这首曲子。
沈涵晞又想起了雨当村,想起了和小语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森之语》是他为她写的交响曲,是他要向她做的告白。他把他所有的爱都写进了曲子里,为他的精灵,为他的女神。他要更专注一些,他要这首曲子完美。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他拿起来一看,竟是安小语,只觉得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微微地疼成一片。他想,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加想念她。
安小语此时也在琴房,《霍拉舞曲》越拉越糟,心里烦得不行。脑子里各种声音吵得她根本无法专注。她试过去拉别的曲子,却发现不管什么曲子只要开了头就会想到杰克逊的琴音,这琴音给了她巨大的压力,成了无法跨越的障碍。她学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强大。这强大成了一片漆黑的阴影,笼罩下来,她已辨不清方向。
“嘟——”弓摩擦着琴弦,发出刺耳又长久的一声鸣响。
安小语觉得自己完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克服这种心理障碍继续拉琴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发消息给方景想找她聊聊,可方景的回复有一条没一条的。她最近凭着那首电视剧主题曲小小出圈了。公司开始额外地重视她,把她的训练和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她想到了沈涵晞。这一路走来,他不知给了她多少指导,她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牵引。说他是朋友不如说他是老师。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这次去德国后和她联系得很少。只偶尔才有一两条消息。她想他一定很忙,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但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沈涵晞,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有空。你找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的。发生什么事了?”沈涵晞的消息回复得很快。
安小语把最近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沈涵晞思考了一会儿。杰克逊他认识,他们曾有过合作。那个男人是真的很强,被西方媒体誉为当代帕格尼尼。不过对方并不是会咄咄逼人的人。这样气势全开,碾压般地与小语合奏肯定不是只为了打击她。相反的,很可能是他看出了小语非凡的潜力。那么,只有克服了这样的压力和心魔,小语才可能脱胎换骨,更上一层。
“小语,你想跟上杰克逊对吗?”惧怕被轻易地打败、不敢直面巨大的差距。也许每一个演奏家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从强大的威压下羽化成蝶。只是以前他不舍得让她承受这样的压力。
“小语,人站得越高,所见越广,往往越感到渺小。我们要正确地认识自己,既不盲目尊大,也不妄自菲薄。”
“不要把他当成对手。只去聆听他的音乐。杰克逊太强了,不是现在的你可以超越的。然而他不是你的敌人。你要直面他的琴音,也要直面自己的琴音。”
“崇拜他、追赶他,唯独不要惧怕他。”
“还有,别忘了,你们不是在比赛,而是二重奏。还记得德里克吗?如果你要和他配合一首曲子,你会怎么做?”
沈涵晞的话让安小语陷入了深思。她一直想了好几天才终于明白了。
她没办法继续拉琴,原来是因为害怕啊。害怕杰克逊的强大,害怕自己被衬托得如此弱小。因为听过了那样高超的演奏之后,对自己的演奏再也无法满意。见了大山的巍峨、见了大海的浩瀚,她找不到自己了。
沈涵晞是想告诉她,不应该恐惧,也没有必要退缩。见过山之高、海之深、大漠之苍茫、森林之广袤,才知世界之大。其实正因为见识了真正的强大,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是的,她现在要做的,是直面他的音乐、直面自己的音乐。承认弱小并不可怕。有了要追赶的目标她才有了更坚定的方向。
还有,沈涵晞提到的德里克。安小语回想起在东京听到的冰冷刺骨的琴音。要和那样的琴音配合的话,她是不是只能把自己的琴音也变成冷冰冰的风格?还是,她要坚持自己的曲风?那样的话两种声音就格格不入了。
啊,她懂了,他不是她的对手。他是她的伙伴,是她二重奏的合作者。她要学会的是怎么在杰克逊的音乐里找到和他的平衡,怎么在他的琴音里扎根生长开出自己的花。
安小语闭上眼睛,烦躁渐渐褪去,心复归平静。音乐之大包容万象,不忘初心,享受音乐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