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在焦急的心情中很快地过去了。检查报告出来果然是个良性的肿瘤,而且根据生长位置手术的风险并不高。安小语才稍微松了口气。手术安排在一周后。大家商量下来,决定留外公在医院照顾外婆,安小语和沈涵晞回雨当村去取些换洗和衣物以及手术后的生活用品。
临走前的晚上,外婆突然说她想吃两条街外一家粥铺卖的皮蛋瘦肉粥和点心,把安小语和外公都打发了出去,却把沈涵晞留了下来。
“小沈啊,你过来,坐我旁边。外婆和你说说话。”外婆对沈涵晞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边上坐了下来,“好孩子,你和外婆说说,你和小语是怎么回事呀?”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沈涵晞,猛地听到有人这么直接地问他,也囧得不行:“外婆,什么怎么回事啊?”
“外婆懂,你对小语的好外婆看得出来。小语一时半会儿没有想明白你别灰心。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外婆,您放心,我知道的。她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转头看向窗外,表情十分落寞,虽然大家都瞒着她,可是她知道,那是脑部手术啊,在脑袋上开个洞她想都不敢想。万一她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了,小语的事情她必须交代好了才能安心啊,“小语那个孩子命苦啊。她并不是天生不能说话的。3岁那年她的父母车祸过世了。出事的时候小语也在车上,是她爸妈拼了命护着她她才活下来的。也许是被吓到了,也许是亲眼见到父母惨死,从此她便再也不能开口了。也去看过镇上的医生,都找不出原因。说可能是心理因素。我们这个小地方哪知道怎么治疗心理问题。时间长了,我们也只好放弃了。她是被我们耽误了啊。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总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没人和她做朋友,甚至有时候回来满身都是泥。我们也教训过那些孩子几次,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使得他们变本加厉。再后来她也不到村里去了,总是自己爬到山坡上,一坐就坐一整天。后来她遇到了辰,可惜辰那个孩子……唉,幸好她喜欢拉琴,一拉琴就高高兴兴的。所以我们想啊,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学琴……”
沈涵晞听着心就慢慢地揪成了一团,他一直只知道安小语家境一般,来医院的时候也奇怪为什么她的父母始终没有出现,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心好疼,心疼得他想立刻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从此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了,他会一直陪伴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我和她外公都老了,只盼能找到一个人真心待她、好好照顾她。小语的世界很简单,她只是还不懂。你多点耐心啊。”
沈涵晞低头看着握紧他的外婆的手,那是一双老得发皱的手,他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手里传递过来的期盼,他明白老人对他的嘱托:“外婆,您放心。不用您说我也会的。小语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我非常非常珍惜她。”
第二天,沈涵晞和安小语辗转回到了雨当村。下了车,踏上农村的土路,沈涵晞举目四望,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啊。
出入村子的中巴车一天只有两班,他们当天是无法往返的,需要在家里住上一晚。所以两个人也都不着急,慢悠悠地往家里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热情地和安小语打招呼。而且这次还来了个比电视明星还帅气还有气质的年轻男子,所有村民的八卦之火都熊熊燃烧起来了。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几年出不了一件新鲜事,无聊之极的村民就差没围追着问沈涵晞是什么人了。直到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还有不少人借着送菜送米来探听消息。
安小语十分无语,沈涵晞却彬彬有礼地把人一个个送走了。
“没事,我是个生面孔嘛,大家难免好奇。而且送了这么多米面果蔬过来,我们这两天的伙食不用发愁了。”沈涵晞开玩笑。
“不早了,我先打扫一下屋子然后做饭。”安小语说。家里毕竟有好几天没人住了,落了不少灰。
“我帮你。”
于是两人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直到夜幕降临,忙碌了一下午的沈涵晞和安小语才终于坐下来吃饭。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面前的菜肴也十分简单,沈涵晞却觉得这是最有家的感觉的一次。她的家,她亲手煮的饭菜,连空气里都是她的味道。沈涵晞吃得十分满足。
晚饭之后,洗完澡出来,沈涵晞看见安小语正靠在后院的秋千上。
“在看什么?”
“星星。你看雨当的夜晚多美啊。景川的地上有那么多的灯,天上却没有星星。”
“是啊。”沈涵晞抬头看向夜空,群山圈成深黑的轮廓,黛蓝的天幕下缀满钻石般的星光,“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空。”
“到了夏天还要更美呢。漫天密密的都是星,银河像银色的丝带贯穿整个天空。真的像画家精心画出来的一样。”安小语轻轻蹬着秋千摇了起来。
“小语……”沈涵晞欲言又止。
“嗯?”安小语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我……”
“嗯。嗯。”安小语突然哼哼起来,手指向天空。
沈涵晞转头看去,正好见到一闪而过的微光:“是流星啊。小语,如果让你许一个愿望,你会希望什么?”
“嗯,希望外婆和外公的身体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吧。你呢?”
“我啊,”沈涵晞低头望她,他所求不多,只要她在身边,“希望你的愿望都实现。”
安小语闻言心头一震,抬头望向沈涵晞。他们对视的一瞬间,他眼底的东西似乎那样清晰易懂。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沈涵晞,谢谢你。这次真的谢谢你。”
沈涵晞但笑不语。小语,如果你不懂,我会一直等着你懂;如果你还不爱我,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沈涵晞让安小语带他去山上转转。他很想看看她眼里所看到的风景,去走走她一直走的路。
安小语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她的心底一片柔软。无论走得多远,看过了多么美好的风景,心里最惦念的永远是自己的家乡,是这片稻田,这一座座青峰,这溪流,还有曾经依偎在这里的人。
即使岁月流转,每次回到这里,她和他的一幕幕都恍若昨日。他也许早已将她遗忘,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只要她还记得,她的辰就永远都在。在她心里,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记忆里。登至山顶,安小语迎着风张开了双臂。如果她是一只鸟,她会飞遍全世界,只为找寻一个相像的身影。
冬日的暖阳柔柔地盖在身上。从高处向下望,雨当村像一条珠带隐藏在山间。偏远地带的乡村,宁静祥和的像来到了世外桃源。沈涵晞有些明白为什么安小语的琴声能够那样纯净了。虽然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一年又一年,雨当却始终是最初的样子。这里的山、这里的水甚至这里的空气,这就是安小语的小世界。沈涵晞想象着那个小小的她,坐在这片山坡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拉着小提琴。沈涵晞觉得一切的躁动都被隔绝在外,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有细细碎碎的音符在风中萦绕。
他之前就一直想为她写一首曲子,他想此刻已经找到了灵感。
“小语,过一段时间我要回德国了。这一次可能会去比较久。等我回来,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外婆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的愈合也很顺利。正好将近寒假,安小语干脆请了长假照顾外婆。沈涵晞拖无可拖,只得在外婆术后第三天无奈地踏上了归程。外婆舍不得他走,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了好半天。在去德国的飞机上,他告诉自己,今年一定要毕业,然后就再也不要离开她。
外婆出院的那天医院派了专车送他们,连院长和王院士都专程前来送行。外公外婆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也没多想,只一个劲儿地向医护人员表示感谢,说回去之后要给他们寄自己种的米面蔬菜,还一直请王院士和陈院长以后一定来家里吃饭。陈院长倒是很和气,没嫌烦,还扶着外婆先上了车。外公也跟了上去。
这时王院士却意味深长地对安小语说:“你们也不必一直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其他的却再不愿多说了。
受人之托?谁?回家的车在山路上颠颠簸簸,安小语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王院士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她就觉得非常奇怪,不但在这样好的病房套间里住了一个月,结账的时候居然只支付了3000元。而且一开始她没有注意到,后来找护士姐姐问了才知道,王院士根本不是这个医院的专家,听说是从京里来的。难怪院长天天跟前跟后。这样一个大人物专程到南山市这么个小地方考察,还正好能治外婆的病……天下间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可是她认识的人里,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啊……啊,也许有一个,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外婆生病呢。
耳边外公一直在夸着政府好,国家政策好,安小语看着窗外的画面向快进一样迅速地从眼前消失,忍不住想立刻问问,是他吗?
为什么她既盼着是他,又害怕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