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广州白云机场缓缓降落。安小语几乎是伴随着轮子接触地面的剧烈颤抖而醒过来的。一觉睡到抵达,她觉得格外舒服。就是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机舱内灯火通明。安小语能感觉到,此刻虽然每个人都坐在座位上,但骚动却达到了顶峰。大家都迫不及待。经过短暂的滑行,飞机终于打开了舱门。
乘客们依次取了行李,下了飞机。杜芳老师在舱口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带领着一行人往行李转盘走去。实际上,需要领行李的人并不多,但也都跟着大同行的小伙伴家里条件都非常好,他们不少都自己出钱额外买了机票用来放置乐器。只有有两个学生和还有杜芳自己带了大尺寸行李箱办理了托运。
安小语的东西不多,一个小箱子,一个双肩包,一个琴箱,都随身带上了飞机。下机的时候太匆忙。这会儿等行李停着没事做,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好轻。
她打开了琴箱。
里面是空的……
她脸都青了。怎么会!她下午明明检查得好好的才出的门。忙问身边的两个女生。女生状似思考地说:“哎呀,我下飞机的时候好像看见一架琴落在座位上。你快回去找找。”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安小语焦急地写到,然后指了指杜老师,意思是麻烦她转告杜老师一声。
“没问题。”女生冲她笑笑,还比了个ok 的手势。
安小语行李也顾不上了,全扔在地上就往舱口跑。那可是她最重要的小提琴啊。
那个一脸关心模样的女生却在她转身之后变了副表情,和旁边女生对视一眼,偷偷笑起来。
安小语气喘吁吁地回到舱口,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她只好又去找航空公司的客服人员帮忙。好心的工作人员帮她打了几个电话,确实有空姐查看机舱的时候捡到了小提琴。因为他们这一行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乐器,空姐印象深刻。
“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的地勤人员会给你送过来。”客服小姐姐说到。
“好的。好的。实在太感谢了!”安小语用纸条道了谢,站到一边等待。
找到琴虽然放心了一半,可是耽搁了这么久,大家应该都等急了……
杜芳何止等急了,简直是等火了。她问了所有的学生,只有一个女生不太确定地说安小语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回去拿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要让所有人等她一个!而且左等右等等不来。打电话却发现她手机居然在地上的背包里。简直是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此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外面订好的面包车司机已经催了两回了。杜芳大手一挥,走!
安小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踱来踱去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工作人员终于把琴送来了。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谢天谢地,完好无损。
她马上往回赶。跑到半路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广播里:“安小语同学,安小语同学,请前往二楼机场服务台。”
广播连着播报了三遍。安小语又调转方向去找机场的服务中心。
而同在白云机场的另外一个人也听到了广播。已经在候机大厅准备登机的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出了安检口一路返回。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把背包转交给她,那是安小语自己的双肩包,然后又递上一张纸条说到:“你的老师已经带着其他的学生先走了。让你自己想办法过去。”
安小语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是一个地址。对广州的地址安小语实在是没有任何概念:“请问这个地方远吗?”
工作人员拿过纸条看了一眼:“番禺啊,挺远的。要乘地铁再换公交。不过这个时间,公交应该已经停运了。要么你用手机地图查一下现在还能怎么过去?”
安小语的手机没有地图。那是最老款的非智能机。她只好继续拜托工作人员:“能麻烦你帮我查一查吗?我手机不能上网。谢谢了!”
也许是看她一个女孩子说话又不方便,服务台小哥哥同意帮她查一查。这时候有其他乘客过来咨询。小哥哥便示意她站在一边等一等。安小语点点头,等在一旁。
宁远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安小语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抱着个小提琴,靠在服务台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在地上戳着,疲倦又落魄的样子。
然后他听见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叫她,她马上扬起一个笑脸,期待地看过去。结果那个人对她说,这个时间没有公共交通可以通往新南大道了。夜班车倒是有,不过要等将近50分钟。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呐。还是打车方便点。”小哥哥提醒她。
安小语道了谢,走到一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好累。她今天简直把半个机场都跑遍了。
还好它没事。她摸了摸怀里的琴。
她一共用过两把琴,第一把是夏阿姨送她的,小小的1/4琴。她欢天喜地得像过大年一样。那年她五岁。后来,她慢慢长大,那架琴再也不适合她使用。外公咬了咬牙,离了家。她至今不知道那一年外公去了哪里,打了怎样的工,可是回来的时候,他带回来了一把真正的成人琴。从此,这把小提琴跟了她将近十年,陪她走过了无数个或悲伤或快乐的瞬间。
它大概已经成为她的亲人,她的手足,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拿出软干布,仔细地擦拭了起来。一边在心里考虑是不是等夜班车过去。
宁远拿出手机,给私人助理打了一个电话:“闽维……嗯,对,安排两辆车。安小语,就说是她老师……我之后几天的行程全部取消,就留在广州……”正准备挂电话,他突然又想起来,“对了,以后派人留意她的行踪。有什么事立刻报告给我。”
他看她认真轻柔地擦拭着那架小提琴,像是在呵护这世间唯一的珍宝。这个动作他也曾经做过上百次,直到他亲手砸了那把Glory。
他珍视如生命的,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她而已。
安小语擦好琴。小心翼翼地把琴用衣服包了,放进背包里。她打算先坐地铁去到离住宿地点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再下来打车。为了省钱。
背上双肩包,她正准备离开,突然被服务台小哥哥叫住了:“那个,安小语。刚刚接到一个电话,你老师安排了辆车来接你。……对,这个是司机所在停车场的编号,二楼G区。这个是司机的联系电话。有车接就好了。”小哥哥也替她松了口气。
安小语喜出望外,接过司机联系方式赶到了停车场,真的有一个女司机等在那里,一路顺利地把她送到了学校定的民宿。
宁远在民宿外停了车。他一路跟着过来,确认了她平安抵达,才彻底放了心。
他熄了火,靠在车座上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猜测她可能住在哪扇窗里,在做些什么。她在屋里,他在屋外,隔着一条马路,却遥不可及。他已经从美国回来,和她的距离,却依然那么遥远。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终于,他拿起手机拨打出了一个号码,低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喂,是我。”
“老大?怎么?”电话另一端的人说着英文。
“你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一年之内把主场转到中国。”宁远用英文说。
“怎么了啊老大?”对方显然很吃惊。
“我想把计划提前。”
“不要啊老大!”对方哀嚎,”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对你们有信心。”
“美国这边没有我坐镇不行啊。”
“卡特可以接管。”
“Westmont的收购案才刚刚启动。那是块大肥肉。”
“克里斯继续负责。”
“我对中国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我把甘霖给你。”
“老大!我不要去中国。中国妞都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你让克里斯去,他最喜欢这一型的。”
“克里斯不适合开疆辟土。我需要你,帕瑞克,这将是一场硬战。”
对方沉默了一下,语气不再吊儿郎当,而是郑重地说:“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把主要业务转进中国之后要瞒着老头发展壮大太难了。除非……你什么时候和Christina结婚?”当初原本是计划老大推迟毕业,以此在美国待久一点。等他们发展得足够壮大再回国。结果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发力提早毕业,计划都被打乱。现在还要一再超前,这根本不可能也太危险了。除非能立刻取得强大的后盾。
宁远沉默了。结婚……他想过的,这本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毕竟这世上已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东西和人了。肖家的实力足以让他的复仇事半功倍。可是,她来了,再次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的生活中,在他一片黑暗的世界里洒进了一束光。他挣扎,他抵抗,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拒绝她一点点融进他的生命里。那是他多么多么珍惜的人啊。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最重要的部分,是他愿意拿一切来换的美好。
对不起,可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赌一次,押上所有的一切,赌那么一点点可能。
“不,我有其他的计划。一年,我会做到的。”
哦,他不是想逼死他,他是想累死自己。对方那头的人不解地问:“为什么啊?!什么计划?一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远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熄了灯的房子。
他只是忍不住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