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沙,沙,沙,从我眼前飘过,在地上窸窸窣窣,或是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会在不经意间吸引我的注意力。最近的试卷里有成长经历这么个考题,在那之前,我也想过写点回忆之类的东西,于是我打开手机,再次进入了便签。
1
我最早的记忆大概在6岁,那时我家正在修房子,一面已砌了大半高墙的边堆着几摞碗,我就站在碗旁看着人们东奔西走,然后突然被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公鸡扑倒在了地上,接着母亲把我扶了起来,喊我去别处。我已经记不清她是否说了什么其它的话,唯独一群人抬着一根硕大木材往房梁处迈步的情景还不曾忘记。
我走近一小时的路去山后面的学校,爬石梯时由于步幅不够,总先抬右脚,再收左脚,再抬右脚那种爬一步停一步如机器人般的滑稽模样,仍记忆犹新。去学校的途中有一段土公路,而在那段路中有一段“长城”拱桥,虽然“长城”既没有烽火台,也不会蜿蜒起伏,甚至还有点窄,但走在上面却别有一番趣味。“长城”不远处有一块斜度较大的石头,我和顺路的玩伴经常在石头上玩,从最高处找几把草当垫子,然后坐在上面一滑而下,于是石头成了我们的滑滑梯,我总是充满期待地去玩,并且兴奋不已,那块石头也总能吸引数十人为之乐此不疲地玩着。
“长城”和“大石头”是便我那段时间记忆的其中一半,而另一半则是曾让我颜面尽失的东西——考试。
我那时的学习成绩用一个差字完全形容不出来。我只记得和其他人玩子弹(小塑料球)或卡牌的模糊情景,以及一次去学校被人叫到教室外说老师找,结果望见老师坐在2米多高的方形石护栏上,在一条腿上捋着红领巾的样子。之后一本新华字典和那条红领巾一起,交到了我这个由于缺课而未领到这两样东西的人手中。
所以回答问题我自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考试零分甚至名字有时都没写的耻辱于我而言,几乎没有切实感,但由于害怕因为零分被数落,我冒出了不去考试的想法,之后也那样做了。一次是躲在房子后面装着考完回家的样子从左边出来,结果被兄长怀疑而识破,因为放学回家一直都是从右边回家,无论是我还是他。另一次是躲在玉米地里恰巧家里人路过而被发现。从此我便被冠上“逃学鬼”的诨名,但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想考试,继续逃考。
而这一次甚至还牵连了其他人,并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恰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Y君。去考试的途中,我说我不想去考试并唆使他也不要去,然而这次我直接遭遇了失败。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一起去赶集,在她们看见我们之前,我就早已跑到路边躲了起来,一动不动地在草丛里看着Y君跑向学校,她们当然不知道我准备逃考,我也完全可以和他一起走掉,但我最终都没有去学校考试,只是在草丛里反复确认她们走远没有。之后我虽然又被骂,但无论是逃考还是唆使Y君,我都没有产生类似于反省这种羞愧的感受。
2
那之后,我被送往另一所学校,而我的朋友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重读了小学一年级。多年后Y君提起这件事时,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抱以无力的苦笑,而如今想来,我还真是恬不知耻呀。
我的这位朋友Y君,他家离我家很近,只步行几分钟便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Y君总和我一起度过周末。Y君会的事很多,像是扫地洗碗这类的事,早已有模有样,甚至还会做饭炒菜,而我在那之前,对于这类事没有任何印象,直到初中才开始洗自己的衣服。
一天,我在教室最后一排想通了一件事——1+1=2,我自己想来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我的的确确是因为想通了这个不需要想的问题,功课方面才有了起色,并且之后其他人问我也是如此回答。于是,从这一年开始,考试我便再也没有得到过零分,不过我只是像周围的几个人那样看着书本罢了,所以考试分数根本不值一提,一次去领通知书时,还被老师用书惩罚,不过还好不是我一个人,一位当时总在一起玩的同学H君也受到了相同的惩罚,我们相对而视之际,我和他都抱以苦笑。
H君这样的同学算我一起共有四个人,H君,L君,Z君和我,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这个圈子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所度过的时间也是愉快的,尽管有时也会产生矛盾而剑拔弩张,但最终都会尽释前嫌,和好如初。
大概3年级或更早,Z君转去了城里的学校,之后好像回学校来看了一次,记不清了,但我说我家的某个亲戚也在那个城里,以后可以见面这个谎,我倒是说得从容不迫。
之后由于L君的关系,我和H君又认识了其他很多人,数来一共有10多人,我们玩卡牌游戏,玩弹珠,玩追逐游戏……,总之,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无聊。
然而我在家里依然如坐针毡,功课说不过去,又非常挑食(冬寒菜粥、丝瓜、豇豆焗饭、南瓜焗饭、红薯叶等都曾是我难以下咽的食物),再加上我几乎不扫地做饭(我不会主动到厨房中生火做饭,家里人忙时也是如此,就算被直接要求,最终也还是会因为连火都生不好的笨拙表现而被斥责离场),并且浑身透着一股傻气(一次母亲喊我将不远的一件衣服拿给她,结果我却笨手笨脚地把衣服弄到了地上,只落得个傻瓜的下场),所以我在家里是一个十足的失败者。
在之后的时间里,由于H君和L君等人在功课方面比我认真,我也多少认真了起来,并连续三次是期末考试第一名,还受到了不知哪里的爱心人士的鼓励,一本书和一百多元钱,但每当其他人谈到这件事时,我都感觉像是被揭短一样,很不是滋味。在家里,我一不小心还是会被戴上懒和傻的“帽子”,并且这顶帽子也成了家里人诘难我的筹码,于是,我便觉得莫名其妙,索然无味了。
还好在学校总不至于难熬,记得学校不让中午出校门时,我就和H君、L君等人翻墙出去玩,不过我笨手笨脚,总需要有人拉我一把,到墙上后又怕高,犹豫了半天才一跃而下,跟上他们的脚步。一次近十人相约去蝙蝠洞玩,于是离家近的就带上手电筒,而我就和其他人去蝙蝠洞外废弃的电压器那儿弄柴油做火把,边弄边等其他人。最后我们三三两两进到洞中,洞不高,开始要躬着,接着就只能蹲着,我们每移动一段,就总是听到一阵蝙蝠的叫声,有时蝙蝠在空中乱飞,于是我们便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将蝙蝠打落在地,有时能打五六只,有时一只也打不到。被打落的蝙蝠通常会像鸟一样被拿到手里玩,但我几乎没碰过,我只是新奇于蝙蝠飞过头顶时产生的感觉,大概是刺激感吧,就和翻墙站在墙上走时,自己由于摇摇晃晃的墙也跟着摇摇晃晃,所产生的恐惧感差不多。现在我知道,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靠刺激感才得以生存的,而我当时也不过是想体验一下这种生存方式罢了。
我还和其他人一起去偷摘过桃子,去别人的鱼塘里钓过鱼等。在学校,我们这十多个人或在一起打乒乓球,或在铁质游戏设施上爬上爬下,每天都玩得忘乎所以,中午有机会就出学校看电视,亦或是一起去某个地方玩,放学也经常一起走,边走边闲聊,尽管我时常是听众,但这样的普普通通的每一天,对我而言,也多少有切身的实际感受。
3
好像是5年级吧,我有了一辆自行车,于是我就想骑车去上学,而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和Y君一起去上学的。和Y君一起去上学可以算是我重要的记忆,在多年的上学途中,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我们总和J君一起从小路回家,而这位J君,豁达开朗,个性十足,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我却在某天早晨对Y君说下周我要骑自行车走大路上学去了,他似乎只是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我想的满是和L君等人一起骑自行车上学的场景,丝毫没有注意到Y君的反应。
但我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人寄放车,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和Y君一起上学,之后Y君用压岁钱也买了一辆自行车,还找到寄放车的地方,于是我们就提着自行车翻过了山,把车搬上了水泥公路,开始骑自行车上学了。可一次周末去找同学玩时,他的车碾到了核桃壳,车后轮直接爆胎,不能用了。再上学时,我便用我的车载着他,结果某次回家途中,我们突然听见一声了巨响,我以为是炮仗的声音,就停车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直到在路边锄地的人喊:“轮胎坏了!轮胎坏了!”时,我们才意识到车坏了。
终归还是走路好呀,我和Y君再次走上小路,找J君去了。
如果菲罗忒斯遇见我,大概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吧:
——“你可不能忘记重要的事呀,要知道,你们还要一起经历很多事,再露出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会有人受伤的,所以,不可以再糊涂了。”
的确,如果没有Y君的话,我的世界将会缺少最重要的绿色,然而我这个糟糕的家伙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做了蠢事。
4
我是个不配也不屑拥有亲情的人,我不知和家里人吵了多少架,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差劲了。家里人对于我的印象无非是阴沉、懒、傻之类,我无力反驳,这是既定事实,如今我也不会再为我那卑微的自尊心而白费口舌了,或许这就是我需要背负的东西吧。总之我处理不好与家里人的关系,经常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但无数次目睹我失败模样的Y君从来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
Y君是一个温和的人,不似我这般阴晴不定,我有时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和他产生分歧,闹得不愉快,不过Y君在沉默之后,常常先找话题,接着我们又闲聊起来,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们一起去河边钓过鱼,一起到山上摘过李,一起玩过PSP游戏……,还相约过骑自行车。那次我们由于天气炎热,并且连续骑了好几个小时而疲惫不已,就去摘别人家的枇杷,结果被当场抓住……,至今我仍记得我们当时那惊恐万分的样子。
应该是6年级,那时不再分班,于是六年级的人全都在同一教室,而我和Y君在学校也总能见面了。放学我们也总还是和J君结伴回家,我们一般走近一些的小路,小路途中有一条小溪,溪水飞流直下冲刷岩石的哗啦声回荡在山涧之中,在较远处也能听见,口渴时我们便用双手捧着清澈见底的溪水一饮而尽,溪水宛如泉水般清冽,总让我们感到心旷神怡。夏天时我们则跟水牛似的,赖着小溪不走,一丝不挂地半蹲着从小溪这头走到另一头,再走回来,如此这般地玩着追逐游戏,直到太阳落山,才肯慢悠悠地挪步归去。
这样的日子直到小学快结束都没有改变,但考试前不久,总在一起打发时间的D君突然于某个早晨不见踪影,后来才得知是他去了城里。我当时只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
我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满足于眼前的欲望,往返在学校和家的路上。
期末考试结束,我骑着Y君已被修好的自行车,把Y君从学校载到等公交车的地方,再骑车到Y君亲戚家,停罢车,然后边走边拿着车锁往路边的石头上砸……
这个暑假,甚是无聊,邻居家的C君和他的妹妹随家里人搬去了城里,只留下一栋空房,而Y君暑假一般都回老家过,直到8月中旬左右再到这边来。所以,我总是想象着Y君从门口偷偷望着我,然后我感觉不对劲,继而把目光从电视转到门口,接着我不发一语地看着他,最终手忙脚乱,冲向他的情形。而在那之前的时间,我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能想起来的,只有自己每天下午在房前树下石头上坐着,一动不动且面无表情发呆的模样。
我在梦中把记忆的酒杯打翻
以前常去的地方,
我已许久未谋面。
那时,
我总能听到溪水潺潺,
看见野花野草,簇拥在水边,
闻到芬芳的花香,
让他它慢慢地浸入我心田,
还有蝴蝶和蜜蜂歇于花间,
耳边则回响着,布谷鸟那婉转的吟唱……
如今,
通往那小溪的小路,
就快要消失,不见,
途中的花草树木,
也尽换了容颜。
当小溪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激动却拗不过我的内敛,
让我有些手忙脚乱,
竟忘了,如何寒暄……
尽管我们都面带微笑,
但沉默的到来,只是迟早。
因为我,
忘记了,小溪的音调,
忘记了,蝴蝶和蜜蜂,曾有多么要好,
也忘记了布谷鸟,那柔顺的羽毛。
我只好带着影子回返,
途中,我对一棵黄果树说:
——好久不见。
一片叶子,从它身上掉下后说:
——不要让记忆浅淡。
我小声回应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