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中学你去哪里呀？”

　　——“他（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是Y君对于这个问题给他父亲的答复。

　　由于我的兄弟尚年幼，去最近的中学比较好，于是我和Y君就去了邻乡中学。那天下着小雨，我们沉默着走进校门，爬了约二十级台阶后走到一栋楼下，接着走上二楼转进左边最末的房间，然后到里面登记相关事宜。我们就这样成了这个学校的学生。

　　这个班不到30人，所以不多久，我们就认识了大部分人，不过都是男生（无论是我还是Y君，都不善于社交，异性方面更是如此，而我则根本一窍不通，和白痴没两样）。我们熟识了R君和W君，R君是一个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的人，但在功课方面不佳，偶尔会和Y君一起去英文老师那儿补课。和R君不同，W君是一个富有个性、潇洒出众的人物，他在城里念过书，见多识广，总能和老师搭话，功课也数一数二，除了身高差点意思外，简直无可挑剔。

　　初中共有9门课，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多门课的意义何在，而现在才发现其最基本的目的是为了高中分科，但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从未考虑过分科这个问题。事实上，初中毕业时，高中这两个字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完全和小学毕业时一样，对于以后的打算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不曾有过。

　　尽管如此，我这个满足于现状的人，却总能在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桂冠，虽然在家里我还是以懒和木讷的形象存在，不过少了功课这个包袱，也总归轻松了一点。但功课主要是缘于多方面的压力，再加之我渐渐发现了我是一个除功课外，便一无是处的这个事实，才在教室里正襟危坐，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绝不是因为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这样的想法。

　　6

　　6点20左右Y君就已来到我家，而此时我才刚开始吃早饭，等一切都准备好后，我和Y君，还有我年幼的兄弟，以及代替双亲照顾家的小叔，共四人如蛇从高处爬往低处般行走于林间小道中，几分钟后，到达河边，我们踏上渔船，随即解开了缆绳。伴随着柴油机的轰鸣声及快速向身后隐去的河岸，宛如毛笔的船尾在水面上勾勒出了一条曲线，而曲线也迅速地如墨水般在水面这张宣纸上扩散开来，到岸边时才渐渐趋于平静，不再有明显的波浪。这便是一天的开始。

　　我们遇到了W君，他是从我们身后不远处跑过来，突然把双手靠在Y君肩上呵笑着出场的，他从Y君那里得到“你这个人可真是……”这样一句话后，我们便一同往学校走去。

　　——“R君已经去学校了吗？”

　　——“还没有。”

　　W君一般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在吃饭，等我一会儿。”

　　R君从门后小喊着对我们如是说道，推门一看，只见R君伏在床上边吃饭，边把目光从电视转向我们。

　　——“你这，厉害呀。直接在床上吃饭，真是羡煞旁人啊。”

　　W君笑一阵说一阵，Y君和我也都忍俊不禁，R君则回以稍显无奈的笑。R君并没有什么赖床的习惯，他家就在学校旁边，根本不用担心迟到，所以他才如此这般不慌不忙。

　　我们闲聊着走过了校门，这时，W君突然停住脚步，随即说道：

　　——“糟了，我作业好像忘写了，你们写没有呀？”

　　——“写了呀。”Y君答道。

　　——“给我看一下，昨天玩游戏忘写了。”

　　——“不慌，我等会儿写就是。”R君不动声色地说道。

　　——“快！给我看一下。”字音未落W君就推着Y君直奔楼梯，于是Y君只能无奈地在W君的催促下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他俩就消失在我和R君的视野中。

　　我把背包放进桌子，接着走到Y君身边，Y君在W君左侧似坐非坐地倚着桌子，俯视着正忙于赶作业的W君。

　　——“这个题这么多？你可要帮我写呀……”R君看了W君桌子上Y君的作业本后，向Y君撒娇道。

　　——“给你看还要帮你写？你想得可真美！”Y君拒绝。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Y君，我记住你了……”

　　——“知道有作业都不写，怪谁呀？莫名其妙……”

　　尽管Y君态度坚定，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帮R君誊写了几行作业。

　　——“走，我们去小卖部，我请你吃东西。”

　　——“别呀，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走，我们一起去。”

　　——“那你想吃啥？我带给你。”

　　——“那你陪我去可以吧？”

　　面对R君的软磨硬泡，Y君只能手举白旗随他而去。

　　——“终于写完了！”W君将笔“嗒”的一声合上后，把Y君的作业本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走，我们到外面去。” W君起身把我拉出了教室。

　　我随意地把手摆在只肩高的走廊墙上，看着一株不知名的树默不作声，W君则下巴枕于手，站在我右边向斜下方投去目光。

　　——“昨天下午我去河边钓鱼，结果什么都没钓到，我服了！”W君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道。

　　——“钓啥鱼呀，现在鱼少不好钓了，我家都没怎么捕到鱼了，你还钓鱼，得了吧。”

　　——“什么呀，前几天我才看见打渔的人开车载着鱼去卖，还是可以钓到的，昨天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运气不好，够了你……”

　　和W君闲聊时，我偶尔会看一眼从便利店出来的Y君和R君。

　　——“把你手机借我放个歌。”W君对Y君道。

　　——“你手机呢？”

　　——“没带，我怕被没收。”

　　——“我就不怕被没收？”

　　——“哎呀，快点，借我用一下，不会被发现的，班主任还没来。”

　　——“你这个人真的是……”Y君回到教室，从背包里拿出手机，走过来的同时，解开锁看了一会儿屏幕，然后把手机递给了W君。

　　W君拿着手机点了一会儿屏幕后，按了几下“音量+”。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I will tell you all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一道柔和且有力的嗓音唱着这样的歌词（当然，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唱的什么），一瞬间，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清澈的水潭旁，我一眼望去，发现水潭旁生着几棵长满绿叶的不知名的树，树叶被微风吹得缓缓摇动，在水潭里的阴影也缓缓地晃动起来，从高处泄下的流水注入到水潭里，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我如痴如醉，陶醉不已，我从未听过如此这般的天赖之音，小时候听的大多是父亲手机里播放的凤凰传奇的歌，像是《自由飞翔》、《荷塘月色》等，还有就是小学音乐课教的《泉水叮咚》、《信天游》、《雨花石》、《乡间小路》等，也正是这样，我便一直有在唱歌，对了，小学时我还被音乐老师赞赏过“他唱歌好听，跟明星一样”，对此我从未产生过怀疑，尽管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不过，现在回想起说这话的那两个人的嘻笑表情，我反而觉得有点耻辱了。

　　唉，可惜的是，这个初中没有音乐课，也没有美术课，但却有书法课。

　　——“哦，这个歌，我去S城赶集时，街上放过，听着还可以。”R君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个叫《see you again》，是那个《速度与激情7》里的片尾曲好像。”W君向我们说明。

　　之后我们四人又聊了一阵，然后随着熟透旋律的慢节奏铃声慢慢地走进了教室……

　　7

　　吃罢午饭，我和Y君以及其他几人去打乒乓球。1点时轰然响起的紧促铃声，让我想起似地瞥了一眼位于左斜方的教室，随即便发现了只露出少部分背影抵着墙同他人谈话的W君。我们走到W君跟前时，W君对Y君做了个挥拳的动作，然后靠着Y君挤进了教室门。

　　回到坐位，我用手撑着脸写作业，不时望一眼闲聊中的W君与Y君，没写多久，R君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兴致高昂地向Y君搭话：

　　——“我抽到了S级道具，太棒了！”

　　——“我才不信，你抽得到才怪。”

　　——“你手机借我用，马上给你看！”

　　——“不给，谁信你呀，又来唬我。”

　　——“真的？我中午回去带了手机，借你用。”W君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假的。我只抽到个没用的A级道具，浪费了我好几张抽奖券！”

　　——“那也比我好呀，我昨天才是，只抽到个C级道具，没一点作用，我服了，唉！”

　　——“我就知道，哪儿会那么容易，你居然信他的话！”Y君嘲笑着用右手拍了一下W君。

　　——“什么叫信我的话？你又说说你抽到个啥？”R君带着笑意反问道。

　　——“没抽到什么，就一个普通的B级道具而已。”

　　——“就B级你还说我？”

　　凑在Y君桌前的R君如此说着时，身体猛然向后扬了一下。

　　——“这！你都抽个B级，太假了。”W君道。

　　——“那个也没多大用啊！除了能……”

　　他们三人就这样聊着《天天酷跑》，而我在面对游戏这颗“糖果”时，也总会毫不犹豫地剥掉包装放进嘴里。我们常常跑到隐蔽处连学校的无线网，尽管害怕被发现，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

　　但事实上，我既不对《天天酷跑》感兴趣，也不喜欢吃糖，我把语文书和作业本合上放进抽屉，然后失去意识般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8

　　在缓和的萨克斯铃声中，我们不紧不慢地往校门移步，这天F君与我们同行。

　　——“怎么样？难受不？”F君捉弄着Y君。

　　——“你这个人真的是够了……”Y君脸上显出了无奈。

　　F君是一个身材修长，亲切的人，不过，他喜欢捉弄人，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还给我们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以前呀，我经常同F君打架，早上打下午也打……”

　　W君的这句话我如今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把我扭倒在地上。W君虽然不咋高，但却异常结实，仿佛锻炼过一样，完全不似我这般弱不禁风，然而尽管如此，我这个人也总想用微不足道的武力向别人证明自己。但毫无悬念，我从未在任何一场较量中取胜，只有一次次被放倒在地时，品尝失败的苦涩经历，而对手几乎还没认真起来。

　　——“啊？人家那么高。”我怀疑地看着W君。

　　——“哪儿的话，以前他身高跟我差不多，后面才慢慢长这么高的。”

　　——“那你们还真是不一般呀。”

　　陆续和F君、W君分开后，我和Y君不发一语地走在因熟悉而产生了规律感的小路上，这样的气氛中，Y君常常先打开话匣子。

　　——“啊？不对呀，我记得不是这样的呀。”

　　——“就是这样的，不会错，我记得很清楚。”

　　Y君不再说一句话，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对话中止，我不时会固执地说出自认为正确的东西，就像今天这样。

　　走到河边时，我看见移动中的渡船和站在岸边年幼的兄弟，不过没看见我家的船。

　　Y君在不远处左右踱步，我则以河面为主要对象，不停地东瞧西望。

　　——“这里有个宝贝！快来！”Y君不知何时去到了岸边。

　　——“啊？咋了？”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跑向Y君。

　　走近一看，原来Y君找到了一个橡胶水晶球。

　　——“居然有这样的东西！”我惊奇地说道。

　　于是我们像以前一样在河边寻起了宝……

　　咚咚咚咚咚……

　　河面上出现了一艘船的轮廓，几分钟后，船靠了岸。

　　我们坐在船舱里，随意地看着四周，偶尔闲聊几句。

　　船快靠岸时，小叔关掉了柴油机，然后怡然自得地看着越靠越近的河岸。“嗞嗡～”一声后，船停了下来，我们随即起身上岸。

　　——“我家那只猫昨天偷了一块肉，结果还没吃完就丢在了灶里，叫人不快。”

　　——“啊？那可真是有点难以理解呀！”我的脑海里浮现出Y君家狸花猫蹲坐在门槛上舔舐爪子的画面……

　　Y君要与我分开时，把橡胶水晶球送给了我年幼的兄弟。

　　9

　　我推开门，放下背包，然后拿出数学书和作业本，最后取出一支笔坐在桌前开始写作业。

　　第一个题很简单，看懂例题的话，根本不在话下，第二个题稍微花了点时间，但也顺利解答。

　　设AB边为x，表示不出CE边，设AD边为x，又解不开方程式，设CD边为x，解出x后又没有意义……

　　这什么题呀？出得如此莫名其妙，特别是这里，告诉BC的长，反而不告诉AC的长，简直是难以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题？题有错吧？如果是错的，那出题人可以下岗了……

　　我气急败坏地看着题，紧攥笔杆，低声痛骂，不知不觉间，视线模糊了起来，用手一擦，结果才发现是眼泪，我万没有想到我的眼泪竟会因这种事而流出来，我有点惊讶地把眼泪擦干，苦笑了一下。

　　切，不管了，写下一个题！

　　这又是个什么鬼题？确定没有超出范围？在数学里玩着文字游戏，唉，真是稀奇古怪呀！

　　苦恼不已时，我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我盯着作业本上的两处空白，然后又盯着题目，接着又盯着空白……

　　突然间，我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果然又是他呀！又是那种让我极度厌恶的目光呀！唉，简直比死都难受！

　　我突然发觉地抬头一望，发现小叔正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外，对视了不到一秒，我便又交替地看着题和作业本。

　　小叔依然站在窗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顿时感觉浑身难受，于是用力地将笔按在作业本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嗒”。

　　还是没有小叔挪脚的动静，我面露凶相地咬紧了牙关。

　　可他还是得意洋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啊，虽然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我的面部神经并没有麻痹呀！他怎么这么看不懂脸色呀？简直比我都还不如……

　　啊，谢天谢地，他终于走开了，那目光简直让人喘不过气，一想到还有可能被那种1分傲慢+2分轻蔑+3分得意+4分无知=10分耻辱的目光盯着，我就苦不堪言，父亲有那种目光，母亲有那种目光，小叔有那种目光，兄长有那种目光，甚至，年幼的兄弟都多少带点儿那种目光……

　　一想到这，我就再也不能静下心来，我猛然起身，并同时合上书，把书丢进背包后，手又折回去将笔扔进包里，紧接着拉上了所有的拉链。

　　我到厨房盛了一碗米饭，然后折返回来走进卧室坐在桌前，边看着电视边和着菜将饭咽下肚。当碗见底时，我发现整点时会出现在电视右上角的半透明椭圆形图标显示在18:59:53，54，55。“噔”、“唰”，碗筷被我丢进锅里，结果水花溅到了衣服上……

　　我从背包里拿出英语书，走到另一间卧室打开灯，坐在床上默背英语文章，没读几分钟我便侧身躺下读，可躺下光线又不好，于是又坐起来，折腾了半天，只熟悉了寥寥几句……

　　我把书丢在一边，起身去洗漱，不到10分钟返回，我盖上被子，将湿漉漉的脚搭在床边，左手放在额头上，了无思绪地闭着眼感受灯光。

　　还是再背一会课文算了。

　　我伸手去找书，然后把书凑到眼前，结果发现刚才熟悉的句子又陌生了起来。

　　睡意袭来，脚也干了。算了，睡觉吧，再怎么样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缩回脚，关掉了灯。

　　这便是我三年初中生活的其中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