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有痣那位乐呵呵走到清月面前,打量一番,然后摸着花白胡须说道:“小兄弟,我们可不是偷东西的贼娃子。只是被人追得狠了,走投无路,便有墙翻墙,有坎过坎。若是踩了你家花花草草,莫怪莫怪。”
清月见他说话甚是有趣,心生好感,此刻也想逗他一逗。便背起双手,装作老成状问道:“光天化日的,又有谁追你们两位老人家,定是你们得罪了他人吧。刚才听见两位说什么牌子物件,什么点了别人的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见光的勾当。速速从实招来,不然小爷可就叫人来,报了官去。”
“嘿。”那先跳进园子的老者听得清月恐吓,心里不痛快,忙插嘴道:“你这小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见不得光的勾当,那牌子不过是咱青城派自己的掌门令符,拿自个儿的东西,可不算偷鸡摸狗。再说,我兄弟二人点了自家徒子徒孙的穴道,不过是嫌他们念叨太多,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又整日跟在我俩身边,一点自由都没有。不制住他们,我等又怎么溜出来玩耍。要报官,你且报去。我才不管什么官不官的。”
“老二,你话怎么那么多,说好谁年长谁解释。又没让你说话,你却答来做甚?”有黑痣那老者急道:“小兄弟还是听我说罢。”
骆尚辰在一旁听得不禁发笑,言下之意,这两位老者应当是青城派的。盗了自家掌门令符,又点了同门穴道,偷偷溜了出来,想来追他们的人也应该是青城中人。不过听得他们口中说到徒子徒孙,看来在青城派中定是辈分极高。
“我听说青城派乃蜀中大派,平日都是修身养性以求得道,今日怎么跑到这金陵来啦?我看两位老人家连自家令符都敢取走,莫非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陆大、陆小两位前辈?”
“哈哈。”长痣那位听得清月夸奖自己,心情大悦,赶紧答道:“不错不错,小娃儿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识。老夫正是青城派陆大,边上那位是我兄弟陆小。”
骆尚辰未涉江湖,对武林人士不甚了解,便向清月低声询问:“什么是路大路小。”
清月摇头答道:“蜀中便是益州,又称四川。青城派便在那青城山上,为道家名门大派,弟子有千众之多。家师曾说,青城派有两位武林名宿,叫做陆大陆小,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轮起辈分,还是现今青城掌门‘赤阳子’的师伯师叔辈呢。只是二人性格古怪,不受世法约束,称得上是武林奇人。刚才听了些许,便猜到应是眼前两位前辈了。”
陆大听闻清月对青城派情况了如指掌,更是得意:“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你这娃儿我喜欢得紧。你那家师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清月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心里琢磨一番,也就没有报出师傅的名号。
旁边的陆小听二人说话,冷哼一声,讪讪说道:“现在可不是吹捧的时候,园子外面的一群小兔崽子可是寻来了。”
陆大闻言,大呼糟糕。急的左顾右盼,就想在这园林之中找个易于藏匿的地方躲起来。
“前辈莫急,此地为‘振威镖局’骆府的后花园,外人是进不来的。”骆尚辰见他焦急,便随口而出。不料那陆小却冷冷说道:“进不来?若真进不来,那我兄弟二人岂非不是人么?”
骆尚辰听得此话,竟一时语塞,正待答辩,清月已然答道:“二位前辈是高人,这园子当然阻不得。平常人顾及骆家威望,多少还是给点薄面的。前辈若再不放心,且去林中青庐一避。这园子颇大,就算他人进得来,也未必找得到那庐中去。”
话音未落,就听得墙外一阵呼声传来,正是青城派众弟子在沿街寻找。陆大陆小对视一眼,脸上焦急之色更甚。清月与骆尚辰见二人这般年龄,却被门派晚辈寻得四处躲避,心下想笑却不敢溢于言表,赶紧领着二人奔那青庐而去。
那草庐平日也无人来往,就是个静心养作的闲地儿,陆家二老暂居此处倒也无何不可。只是担心二老耐不住寂寞,在这骆府乱窜,难免生出许多事端来。故而清月与骆尚辰安置妥当之后,免不得多些嘱咐。陆大陆小如今只求躲开徒子徒孙的搜索,何况此地景色甚好,当下便一古脑应承下来。
回了东厢的住处,清月还在兴奋谈论今日遭遇。骆尚辰却自个儿坐在床榻边,一言不发。
“你似乎并不高兴,心中又有何事?”清月看出端倪,便上前询问。
骆尚辰抬头往向门外,幽幽说道:“这两位前辈做事毫无章法,你我离开,他们若闹出点什么动静。可叫我俩如何向骆爷爷交待。”
“哈哈,此事莫要担心。我见那陆大陆小只想躲避青城派的追捕,也不会生出麻烦的。”清月边说边走,到那桌边倒了杯茶水吃了,又接着说道:“如此好玩的两位武林前辈在这里,天下可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儿了。”
“但愿你所说非虚,就怕到时候闹出事来,累你也被你师傅责罚。”
清月闻言,不置可否,心中却觉得他未免有些思虑过多。但感情里却不想多与他争辩,只得讪笑一声,转身出了厢房,去寻他师傅去了。
骆尚辰见清月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叹。刚才听得陆大说清月聪慧,欲收其为徒,老大不是滋味。想清月也是孤独一人,却承蒙别鹤教授武学,又得到青城二老的青睐,自己何时才能修来此等福分。想罢,又想起自己的深仇大恨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阵难受。思来想去,脑袋浑浑噩噩,疼痛欲裂,竟不知觉睡了过去。
迷糊中,见得天地变色,滚滚黄沙,尘土飞扬,厮杀呐喊之声不绝于耳。兵戎交接两军混战,却见一人一马立于帅旗之下。马上将军高大魁梧,满面乩须,樱盔金甲,腰配宝剑,于千军万马之中,煞是威猛。尚辰见到此人,心中一热,眼泪将欲落下,耳边恍惚听得那将军对他讲诉领兵之道。
忽地情景又变,却是那中华门外刑场之上,人山人海围观那处斩之刑。场中囚徒逾百,跪了一地,当中者正是之前那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远处监斩台上,几位朝廷官员正襟危坐,其中一人正诵念圣旨,言罢便有刽子手执刀上前准备行刑。那大将军虽身负枷锁,遍体鳞伤,但英雄之气犹在。一双凌厉的眼光扫向围观百姓,正好落在尚辰这边,继而露出欣慰之色。尚辰见状,心中犹如刀绞,张嘴便要叫喊,却被人一手捂住嘴巴,一手蒙了双眼。说不得丁点,也见不得丝毫。
待双目见光,又变作冰天雪地,天地苍茫,一名老乞丐领着尚辰行走于荒郊野外。老者衣衫褴褛,却将仅有的棉袄披在尚辰身上,让他不受风吹雪冻。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黑衣人,与老乞丐言语不和便动起手来。那黑衣人武功高绝,几招之内便制住老者,打断手脚不停追问种种,老者却忍痛避而不答。黑衣人见逼问无用,竟一掌拍下,将老者立毙当前,随后回头,再戳指点向尚辰。尚辰只觉胸前一阵剧痛,直痛的三魂去了七魄,眼前一黑,便如死去一般。
我这是死去了么?骆尚辰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之时,却听得天外传来一阵呼声,唤的便是自己名字。不由得苦笑一番,暗道,许是阎王爷差牛头马面索命来了,这天大的仇怨看来是报不得了。叹息之后,突然意识到有些地方似乎不对,仔细想来,原来这呼唤之声如此熟悉,且声音稚嫩,分明是清月所发出。一惊之下,如跌入万丈深渊,瞬间竟吓得醒来。睁过双眼,床前站了数人,正是别鹤师徒与骆家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