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都谁啊?
四人落座,饭菜已摆满一桌。热气升腾,菜香四溢。
张辅原以为文鸢那声“老爷”不过是少女一时戏言,倒没想到,她果真将自己当成了“家中主子”来服侍。好在她只是习惯性地这么叫,倒也没真摆出什么主仆的架势,这才让张辅稍稍松了口气。
他本还担心文鸢会因身份拘谨,不肯同席,没想到这姑娘落落大方,安然坐下,神情安静温和,只偶尔夹菜时会注意张辅碗里的动静,颇有几分温婉体贴。
饭桌上的菜色十分丰富,都是江南家常风味。熏鱼、酱鸭、清炒小白菜、雪菜黄豆,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鸡丝汤,汤底浓郁,香气扑鼻。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张辅问。
“文鸢做的,我只是打下手。”柏如晦理所当然地道,一边往张辅碗里夹了一块鸭腿。
“张百户不仅有眼福,还有口福。”司徒顷边笑边举箸,“看起来,牢狱苦日子熬过去,才是真正开始享福的时候。”
张辅被这话说得失笑,正想反驳,嘴里的汤刚入口,顿时一愣——
“味道真不错。”他衷心赞道,“文鸢姑娘,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娘。”文鸢淡淡一笑,眼中却有一丝隐约的怀念。
这是张辅第一次在大明吃上热乎饭菜,还是在自己家里。十三号牢房那些天,吃的要么是柏如晦用饭桶送来的凉菜,要么就是狱卒丢进来的鸡。他本以为早已适应了粗茶淡饭,没想到这一口下去,竟有些莫名的动容。
“张百户若不弃,日后常来我这蹭饭也是可以的。”司徒顷笑着打趣。
“来归来,饭你做?”张辅反问。
“我做?我最多能煮茶。”司徒顷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家倒是藏龙卧凤,文有才女,武有猛女,再来个你,算是三才俱全了。”
张辅放下筷子,看向司徒顷,语气平静却不失锋芒:
“不过恕我冒犯,司徒大人身为应天府锦衣卫千户,深夜来寒舍吃饭叙旧,究竟是为何而来?”
司徒顷微微一笑,举箸夹了一筷青菜,语气懒洋洋道:“我说了啊,我是来帮你查案的。听说你进我锦衣卫不到一个月,苏州走一圈从头伤到脚,这让我这个千户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不是?”
张辅不动声色:“谁的意思?”
“我第三次回应你,是我‘本人的意思’。”司徒顷笑意不改。
张辅眯了眯眼,话语中多了几分试探:“那如果我说——我不需要呢?”
“那我就此离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司徒顷放下筷子,拍拍衣袖,作势要起。
张辅挑了挑眉:“真的?”
“当然是真的。”司徒顷作出要走的样子,脚下却半步未动。
“那您明早……”
“——不过话又说回来。”司徒顷语气忽然一转,坐回椅中,“我倒听说,这屋里这两位姑娘,身世似乎和北边有点关系……是吧?”
张辅神情微顿,脸上却依旧平静,只是语气骤冷:
“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司徒顷耸了耸肩:“那就不客气了。”
饭桌短暂沉默。柏如晦与文鸢虽听不明话中深意,却察觉气氛微变,不敢插话。
张辅低头继续吃饭,只觉得这口热饭,比十三号牢中那几只鸡,还难以下咽。
饭至半酣,柏如晦忽然离席,片刻后回到堂中,手中捧着一个封口严实的信封。
“这是……”张辅接过信封,疑惑道。
“我们刚搬进你家没两日,就有一名驿卒来投此信,说是送与你的。我们也不敢擅自拆阅,一直等你回来。”
张辅正欲拆信,司徒顷忽然笑道:“张百户,不如等屋中只余你一人时再看罢。这等私函,我们在场恐显不恭。”
张辅却淡然摇头:“无妨,都是自己人。”
文鸢与柏如晦对视一眼,神色间似有一丝喜色。
张辅缓缓拆开封口,取出信纸展开,其上笔力苍劲,墨痕微晕,显然是仓促书就:
张辅亲启:
昨闻你在应天所历诸般变故,为父心痛不已。
本欲亲赴相助,奈何燕地亦起波澜,风浪将至,实难抽身。弟弟们各有军务缠身,亦无暇南顾。
然则为父知你秉性坚忍、心思透彻,纵遇权谋困局,亦能自持其节。汝须谨记——人在局中,不必事事争高低,能保一线心安,已属不易。
为父已遣轸儿南来,性情沉稳,可托以重任,至时你自会识得。
世间事,能忍者胜,能藏者全。锦衣之下,锋芒未必皆利,护己为先。
勿惧、勿妄、自守其志,便是我儿。
——父张玉书于北平
看着信上的内容,张辅心头微动,嘴角却忍不住一抽,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你谁啊?”
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对“张玉”这个爹,实在没有半点感情。穿越至今,不过月余,那些血缘羁绊,只存在于纸面,不足以让他有太多波澜。至于这封措辞深沉的家书,看似情真意切,可于他而言,却不过是意料之外的另一种“干预”。
“轸儿是谁啊?”张辅喃喃道,眉头紧蹙,“一点印象都没有。”
司徒顷察觉异样,眯眼笑问:“张百户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若不嫌弃,属下也可出点力。”
张辅顺手将信折好放回桌上,神色淡然道:“家书而已,不打紧。”
他表现得极为自然,甚至刻意大大咧咧,可越是如此,反而让人不好再追问。
司徒顷见状,也就不再多言,举杯轻啜:“那便好。”
倒是柏如晦来了兴致,探头看去:“伯父的来信?让我也看看嘛。”
张辅头疼地瞥了她一眼,本想拦一拦,却架不住她直接拿了信纸去翻。
“轸儿是谁?”柏如晦眉头一挑,敏锐察觉出这封信中隐藏的人名。
张辅摊了摊手道:“可能是我某个兄弟……或者亲戚吧。名字有点耳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柏如晦狐疑地盯着他。
张辅故作轻松:“来都来了,等他本人出现,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干脆夹了口菜塞进嘴里,似乎不愿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