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治家蛟蛇
蛟是凶兽,沉在渊里,蛇是毒物,藏在丛中。蛟蛇但动,凶毒便起,众人遭殃。
这是宋定伯对杨青桐最形象的认识了。
身具蛟蛇性,落在世人眼中,便是纯粹的恶人凶人,杨青桐年少不知收敛,使得此一性壮大至斯,让人恐惧怨恨。
自那日和他回到杨家后。
第二日就被他请去观礼。
四家之人俱在,各村各道都有来人。
杨青桐年少身姿独坐上首,以大义凛然之姿杀了殷沉。
“此后再敢有犯者,中尺白下,以正规矩。”
声如金石,掷地铮然。
后殷巷亲自领衔,复又求驳回四家家主之名,只奉杨家为主家,并交四卷锦帛,为四家之人手印,昭显其拳拳诚心。
杨青桐欣然答应。
宋定伯毕竟也曾修史,什么样的算计计谋不曾见过,事后听旁人聊了几句,便已经知道到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正是因为知道了,他才更加觉得杨青桐可怖。
“还未成年,凶性算计就如此重了。这蛟蛇一性,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丧命之机。”
想起神仙书中对杨青桐提及甚少,可能就是杨青桐没能活得到成年罢。
宋定伯有心提点杨青桐几句,让他能够收敛此一性,效仿其父杨文,如此才能够益寿延年。
可迫于自己只是个不清不楚的外乡人,哪里有资格与他说教,真真说了,到时候怕是要恶了其人,也恶了杨家。
“哎,我还是留下些东西后便早些离开吧,若是杨谨在便罢了,杨青桐主家,以我凡人之姿,又被他处处警惕,难以有所提点建议了。”
此时此刻,杨青桐正在内院中,看着两个弟弟修炼。
本该是在长白山上,只是杨谨不在,怕婶母一个人寂寞,杨青桐便将他们二人都接了下来。
“桐儿。”
沐芊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杨青桐连忙起身行礼。
“今日的事……”
沐芊柔欲言又止,杨青桐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怕殷家怨恨自己,最后引得哗变。
离开前,母亲也曾这样提醒。
杨青桐笑道:“婶母觉得殷家之事,错在谁?”
沐芊柔仔细思虑一二,开口道:“是殷沉?”
毕竟是他隐而不报,才损伤了溪亭村那么多性命。
杨青桐起身,恭敬朝沐芊柔行了一礼,复又觉得不够,如是三拜,才说道:“请婶母恕桐儿大不敬。”
沐芊柔连忙过去将他扶起:“你这孩子,何至于此,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青桐被扶起来后,复又向北方三拜。
这才说道:“错的人不是殷沉,也不是殷巷。”
沐芊柔好奇道:“那是谁?”
“是季父。”
沐芊柔闻言,神色不变,只是继续听着杨青桐说下去。
“季父对于四家外姓,是有长远之计的,也是真正的掘根之计,只是正因为这长远之计为愚者不能见,落在凡夫浊眼里,只能见得季父德善如菩萨垂眉,于是就有殷家这样的主动跳出来扰乱,隐而不报,秘而不发,倚老卖老,不尊主家,多有僭越。”
“桐儿愚钝,不及季父,但幼时聆听祖父教诲,四家之人,多畏威而不怀德,桐儿愿为我杨氏刀兵,刑加众人,好教那冥顽之辈,僭越之徒知晓,中尺白悬顶之时,方见佛面真颜色。”
掷地有声,仿佛金石交玉碎。
沐芊柔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因为修行的缘故,杨青桐看起来似少年模样,再加上文武袖袍服饰映衬,总叫人忘了他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孩子。
“如果当夜,殷年真的放走了殷沉呢?”
“父怜其子,固然可怜,但我杨家……”
杨青桐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道:“婶母请安心,殷家不会有所怨言,殷巷是真正的聪明人,他知道,杀死殷沉的不是我,也不是杨家,而是他们的溺爱和长久的侥幸和僭越。”
杨青桐双目瞳孔颜色浅淡,眉距稍窄,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唯有杀气寒。
沐芊柔看着他的样子,始终不能明白,他明明被杨谨从小带在身边,怎么会养出如此性子,不知不解,只在心底喃喃一句道:
“这就是蛟蛇吗?”
———
杨谨御水而行。
脚下的螭蛟印不时发出低沉龙吟。
《江河吞气歌》运使起来越发得心。
杨谨顺着青淮河激流而上,往北而去。
“若按此道行走,螭蛟印不日便能进入陵月湖中,再顺流黄天江中汲炼。两度月圆月缺,就能自炼功成,乘水脉而归。”
念及此,杨谨却捻着指节推演水势,忽而掐诀念咒,运起《江河吞气歌》。
霎时云气翻涌,水雾蒸腾,竟硬生生改了螭蛟印的游走轨迹,不入陵月湖,不到黄天江,这样虽然会多费些周折光阴,却可以循着他北上途中山水支脉游走炼形。
“我此去北上,心里始终有些不安,螭蛟印必须跟着我才行。”
这样思虑之下,又过了七八日,螭蛟印便才改道而游,杨谨于是也不再跟着他,自离开往陆地上行走。
行至半道,却见有两个穿着颇怪的高大少年正在河岸边角力。
“库奴谷,你给我滚开。”
“哼,你没有资格阻止我。你的父亲已经死了,按照我们蛮奴的规矩,我父亲收养了你,现在我父亲死了,我就能继承他的一切,包括母亲。”
不远处,听到两人对话的杨谨,不由皱了皱眉。
蛮奴人确实有这样的规矩,父死子继,若其子还未成年,便会被亲戚所继承一切,包括女人,财富,土地,牛羊。
这两个应该就是藏居在青淮外大山中的那一批蛮奴了,否则可不会这样称呼,如父亲,母亲般。
杨谨不欲惊扰两人,正待退去,却又听到其中更高大一些的少年骂道:“你母亲是个劫掠来的女人,连带着生下的杂种畜牲也这样让人不喜欢,今天我就打死你。”
杨谨转而将目光放在那身形较低矮瘦削一些的少年身上,他没有如寻常蛮奴一样的粗犷,眉眼间反而多了些许温润。
杨谨稍作思量,敛去身形,以心神言语开口,响起在那少年心底。
“你打不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