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059:匠才难得且觅寻
“今天,婉儿还是要去田里盯着点,收过绿豆的土地已经犁过,便先种宿麦吧。这样望日收菽时,两顷地该已播种好了。
“我从季父那边刷脸借了辆耧车,你们好生利用。”
祖阳一边喝着羊奶,一边对餐桌上的婉儿交代。后者低头对付着鸡蛋,点头应下,自动过滤了她听不太懂的名词。
院子里,云真等十人或蹲或坐,各自捧着粥碗围坐一旁,吸溜声此起彼伏。
这些日子,祖阳都是让众人到他小院里开火,让他们与自己一道用着朝食。开始时众人还颇多拘谨,和祖阳主仆相处久了自也都适应了下来。
对众人来说,一早可以在祖阳这里蹭一顿饭,上午去祖家庄整训时还能再蹭一顿朝食,双倍快乐,自然乐得如此。
只不过,在祖阳这吃饭还不止是吃饭,每顿饭后都有作业要交,这就让他们多少有点苦恼。
“狗儿,来,这几个字怎么读?”
“猪千口?”
“是猪舌……你若是去做采购,那东家得被你逼死。”祖阳看着挠头的狗儿吐了口气,“今天晚上把这两个字抄写二十遍,记牢、记准。晚上要认新字,复习拼写。”
狗儿脸上的丧气一闪而过。
一个一个验过功课,有一半人都不合格,祖阳也没有生气,只是一一指导,布置了新的作业。
这个时代里没有什么义务教育,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让这群成年人学习写字,确实好似在难为人。
可祖阳却不打算改变计划,对他来说“人才”的标准是早就画好的,既然花费精力筛出了这十个苗子,他就得让这些人在未来能真正担起担子。
端了碗水漱口,祖阳随后看着云真、杨秀道:“你们俩是读过书、识过字的,要多帮忙盯着他们的功课,多费点心。”
云真、杨秀拱手应允,祖阳交代了几句后,骑马载上婉儿,当先离去。
看着两人共乘一马,婉儿雀跃似的倚在祖阳怀里,狗儿又远远比划了个鬼脸,颇有些不开心。
他嘟囔着:“花公子、花心肠,将来必定三妻四妾!也不知那丫头乐个什么……”
云真却是和赵峰一起,将众人的碗筷拾掇起来,去井边打了水来洗了。
在向祖家坞走去的路上,云真难得认真对狗儿道:“识字是好事,你得多用些心思。”
狗儿不当回事,双手抱着后脑,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草茎:“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小护卫,将来也是给那花公子卖命的。何必费那么多功夫。”
云真蹙眉,四下看看,果然见旁边几个人也都似颇以为然。他想了想,放开声音对狗儿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你的机会?”
狗儿抬头看着天空,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了想,开始茫然起来。
云真继续道:“公子是个有本事的,至少那拼音之法我闻所未闻。我幼时启蒙,先生都是用直音法、反切法来教习。
“不懂什么是反切法?‘东,都笼切’就是说‘东’字的读音由‘都’的声母和‘笼’的韵母及声调组成。百千个字,都是这么来学的。”
狗儿脑补了一下这种学字法下的痛苦,脸色立时变得难看,心底也多少有了些触动。
云真继续道:“能识字,未来就能读书。能读书识字的人就有机会为吏、为文书,而非一辈子只做个普普通通的兵卒、佃户。
“你当公子教你识字很悠闲?你几时看过公子懒散?这几日,他不是练刀就是与我们一起锻体,再不就是跑去洛阳忙活。
“他不欠我们什么,相反,今日衣食住读你我全都仰赖公子,你有何可抱怨的?”
狗儿的脸已经红了,他放下双手别过头去,小声嘟囔道:“我又没说不想学……”
队伍里,赵峰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其他众人也多有所感,开始默默回忆起了昨晚学的字音、字形。
祖阳将婉儿带到祖家坞旁放下,与石三告罪一声,只说今日自会补上练习,请石三替他演练下今日要学的招式。
看过石三演练,祖阳默记一番,随后告辞行向洛阳。
既然推拒了荀崧的征辟,他再想求见这位大佬便不似早先那般容易。想要拜访的拜帖已下给荀府许多时日,直到昨日前去询问他方才得了反馈,时间已过了十余天。
好在,他还是约到了今日巳时过府。
没什么可抱怨的,谁让自己现在的事业才刚起步,而要见的却是侍中外加中护军的上位者呢?
人家愿意给他时间便算是给足了面子,且这面子里有多少是看在范阳祖氏头上,谁又能分得清楚?
抵达荀府后,在偏厅等了许久,祖阳忍着茶汤的异味灌了个水饱。最后,管事却跑来告歉,说荀崧被皇帝急召入宫,今日着实又没了时间。
但好在,荀崧也算讲究,临走前给祖阳留了一道手书,是写给少府监的。书信中寥寥几笔却是写了落款,请府监允祖阳去征调两名匠人,随他北行常山。
有了这封介绍信,倒也足够。祖阳拜谢了管事,准备去少府处寻觅一下人才。
未来他需要革新农具,到北国又注定要牵扯军事,兵器、铠甲的修补、锻造处处都需要工匠。
洛阳作为天下都城,这里的工匠技艺水平也显然是国中领先,若不客气的说放眼世界这里的手工人才都是出类拔萃,所以祖阳才要着力在北行前搜罗。
只是,这事确实不太好办。
武鸣之前的分析确实有理,这几日祖阳也尝试着去四市聘请,给不少看上眼的工匠出了高溢价的钱奉,可一听要北上常山,大多数人都选择摇头拒绝。
钱帛确实可动人心,但前提是要有命在。北地现在灾荒、兵乱不断,有几人愿去那边冒险却不在洛阳好好享受繁华?
多日下来,祖阳一无所得,还是得把希望寄托在荀崧这里。毕竟,军中匠户不同于市井工匠,他们多是士家制度下的受害者。
所谓的“士家制度”也称“兵户制度”乃是曹老板的发明,让士兵们世世代代为兵,父死子继,无穷匮也。且一旦出征家属就要留在国中为人质,一旦叛逃家人便要连坐伏法。
对他们而言自由、薪水或许更加重要,没准能让他们在头脑一热之下跟着祖阳去北方冒险。
闷头算计着走到前院,祖阳忽然听到身旁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听说,你想要招募匠人?”
扭过头去,祖阳再度看见了荀灌。
秋阳光泽中,这位姑娘一身赭色劲装,鹿皮护手紧束纤腕,箭囊斜系左腰,雕翎羽箭如霜似雪挎在身侧,即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可仍是不掩飒爽。
她这身打扮,显然是要去打猎的。
说起来,近些时日流民群体消散,倒确是有越来越多的士族去城外赏秋。
祖阳此时已知晓了荀灌身份,知道她是荀府千金,赶忙对她行礼。荀灌倒是没理会这些礼节,看着祖阳道:“我对少府左尚方熟得很,可以帮你哦。”
想起那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擒拿,祖阳嘴角微抽,显得有些警惕。他试探着问道:“多谢,只不知姑娘为何……”
“哼,算是给你赔个不是。那日算你讲义气,没有跟我阿耶告状。本姑娘江湖儿女,自然要以德报德。”
看着这位与婉儿差不多年岁的“江湖儿女”,祖阳忽然笑了笑,觉得这样的角色多少印上了他前世对某类人物的印象。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