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皇甫规派人“举报”自己脱身的计划失败了。就在这一年,因为跟汉桓帝有些联系的“风水先生”张成,提前推算出朝廷将要颁布大赦令(也可能是有人透露),就让他的儿子去杀人。然后,父子俩坦坦然笑呵呵地携手跨入监狱的大门。不久,果然遇到朝廷颁布大赦令,他们父子应该被赦免。但是,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也可能是父子俩嘚瑟,被司隶校尉李膺知道了。义愤填膺的李膺决定“替天行道”,将这父子俩一同处斩。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于是怀恨在心的宦官指使张成的徒弟上书,控告“李膺等人专门蓄养太学的游士,结交各郡派到京都洛阳求学的学生和门徒,互相标榜,结成朋党,诽谤朝廷,迷惑和扰乱风俗。”
奏章呈上后,汉桓帝很愤怒,下诏各郡、各封国,逮捕党人,并且明白布告天下。汉桓帝直接下令逮捕李膺等所谓党人二百多人。因为有人事先逃亡,未能逮捕归案。所以,朝廷悬赏缉拿,派遣出去搜捕党人的使者,到处可以见到。按说,这是发生在京都洛阳、皇上和朝廷大臣之间的事,跟远在边疆的度辽将军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当皇甫规得知因所谓“党人”而被牵连逮捕入狱的,几乎都是天下知名的贤才时,顿时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原来,这里面,居然没有、他的名字!皇甫规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闻名后世的“凉州三明”之一、在西州那也是数得着的英雄豪杰、当今的度辽将军。这么有名望的贤才,居然没有被捕入狱,真是奇耻大辱!不行,说什么都不能错过这趟影响声誉的名士班车,必须要想办法挤上去!
但是,他一个边关大将跟李膺这些朝堂“党人”平时也没啥联系,自然也就没人想起他、去举报他啊。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为了能“捍卫”自己是当朝名士的“尊严”,他皇甫规还真就豁出去了!没人举报自己不是吗?那好!那我就自己举报自己!于是,皇甫规自己上书,主动揭发自己:我以前曾经推荐过前任大司农张奂,是阿附党人。并且,我过去被判处送往左校营罚服苦役时,太学生张凤等人曾经上书为我申诉辩护,这就是为党人所依附的证据。所以,我应该坐罪。汉桓帝接到奏书一看,哭笑不得:你他妈不是有病嘛!大难临头,别人避之唯恐不及、都在矢口否认、撇清关系。你倒好!主动跑上门送举报信来了!天下哪有自己举报自己的?你是不是傻?还是你觉得我?更傻?你看我抓的都是当朝名士,你也想跑过来凑凑热闹、过过名士风流的瘾?没门!我不会成全你的!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滚一边去!结果,事又不成!看到没有?皇甫规这次向朝廷检举揭发自己,这么严肃残酷、可能会人头落地的政治事件,居然被他搞成了“想成名”的“文坛”恶作剧、儿戏!而汉桓帝居然就网开一面、放他一马?说到底,这里面既有朝廷对他“朋友圈”、人际往来知根知底的原因,也有对他为国分忧、卓越超群能力的认可和依赖的因素。不过,像皇甫规这样一个虽然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声名显赫、威震一方,但性情刚烈,任性使气、屡次冒犯上级、特行独立的优秀人才,如果是放在今天,他还这么干,那将会面临怎样的遭遇和命运呢?
讲完了“凉州三明”,见还有时间刘从戎就继续往下讲。曹魏嘉平三年(251),刚刚在陇西拒蜀一战中大放异彩的邓艾,把注意力放在了北方的并州。他注意到那里的匈奴部落似乎有点不安分,右贤王刘豹将分散的匈奴各部落“并为一部”,武力强盛,让人颇为担心。这位年过半百、却依然处于上升期的名将献上了釜底抽薪之计。他建议将刘豹所部分为二国,再拉拢其中一派,“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得边境安宁。当时,高平陵之变已经发生,司马氏正在逐步蚕食魏国的政权。虽然内部变乱丛生,外部也动荡不安,但是天下一统的大势已经无法阻止。并州的异动,就像一个小感冒,虽然有点痛苦,但稍微忍忍就能扛过去。毕竟,匈奴的威慑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东汉以来,匈奴分为南北两部,南匈奴逐渐内迁,依附于中原的王朝。中原的统治者们也乐见其成,因为这样一来削弱了匈奴的实力,二来增加了抵御其它少数民族的力量。建安末年,曹操为了加强对南匈奴的管理,将单于部众分为五部,并选派官员担任司马监视之。而南单于也不得不远离单于庭,作为人质居住在魏国的都城。从曹操到邓艾,都遵循同样一个策略:分化、分化,再分化。
一方面,南单于和各位名王入质中原,被迫与匈奴部众分开。另一方面,匈奴部众也总是被分化成几国,再与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居住在一起。虽然他们有一定的武力,但其实是一盘散沙,也就不足为惧了。邓艾上言建议分化匈奴的四十八年后,正值西晋贾南风当政,一个叫江统的人上表了著名的《徙戎论》。他不无忧虑地提到并州的情况:“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少数民族迁出关外。可是,汉人与各少数民族杂居的趋势已成必然。隔离华夷的做法,明显是办不到的,就算这个建议被采纳,也只会造成更大的变乱。所谓“戎狄乱华”,并不是因,而是西晋王朝结出的果。巧合的是,第一颗果,就落在了并州。曹魏咸熙年间(264-265),作为南匈奴“上供”的人质,来自并州的刘渊走进了洛阳。关于刘渊的族属,有非常大的争议。史书记载他是匈奴人,父亲就是右贤王刘豹。但经过学者考证,刘渊极有可能是“杂胡”的一种,也就是屠各人。原来的匈奴帝国本就是由众多部落族群所组成,南迁之后又和并州屠各杂居在一起,早就融为一体了。无论刘渊是否为刘豹之子,刘渊是否是匈奴人的嫡系血脉,他一定出身匈奴贵族无疑,不然也不可能成为质子。刘渊从小就是一个接受了汉化的“新匈奴人”。他学的是汉语,读的是《诗经》《尚书》《孙吴兵法》《史记》等经典。同时,他弓马娴熟,不失草原重武的气质。他曾对同门说:“每次看书,我都鄙视随何、陆贾无武,周勃、灌婴无文。若有一物不知,是君子的耻辱呀。随、陆二人遇到汉高祖而不能建功立业,周勃、灌婴遇到汉文帝不能兴文教,可惜啊!”他的志向,是做一个辅佐皇帝的文武双全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