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一年开学季,偌大的校园里一如既往上演着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情景剧,一边是兴奋到找不着北的大一新生们,一边却是神色匆匆忙着规划未来的大四毕业生们,而已晋身为学哥学姐的大三学生们则显得更为从容平和一些。叶晓寒走进宿舍,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陈明月在衣橱前忙碌,叶晓寒笑道:“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呢。”“她们早到了。”陈明月看⻅她,赶着丢下手里的衣服,分别了一个暑假,自然有的是话题。“包工头把杨玉俐送过来,放下行李就出去逛街了,说是要给她买个手机,方便联系,田甜忙着和顾经纬约会去了,两月没⻅,小别胜新婚吗!”陈明月像倒蚕豆一样一股脑地往外吐,叶晓寒笑笑,“田甜这回倒挺用心的。”“用心?”陈明月戏谑道:“按他们南方人的说法,她那心就好比是⻩梅天的雨,来得疾去得快,不信你只管往下瞧。”陈明月忽然住了口,细细打叶晓寒一番,“你这是......有什么好事了?”叶晓寒一愣,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接口,陈明月一脸得意,“这种事瞒不住人的,再说了,你和凌子航的关系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有啥好害臊的,不过我听说,他们这些研究生大部分时间都要耗在医院里,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以后跟他过牛郎织女的日子。”叶晓寒被她这番煞有介事的说辞闹得哭笑不得,摇头道:“明月,你这说得都是哪跟哪啊,我和凌子航真的只是朋友关系。”“朋友?”陈明月瞪着眼珠子,“那你跟谁有事啊?”“我......”叶晓寒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跟逼供似的!”陈明月刚要说话,电话铃响了起来,算是给叶晓寒解了围。
叶晓寒放下电话,便提着个纸包出了⻔,凌子航正在静思楼旁的小花园里等她,研究生的学习过程在实践,导师上理论课的时间也不确定,凌子航没有搬去研究生楼,而是直接住进了医院为实习生准备的宿舍,留在学校的时间自然少了。二人随便闲话几句,叶晓寒便从纸包里拿出一瓶蜂蜜,说这是邻村的养蜂人自己酿的,让他下次带给凌教授,泡水的时候再加几片茉莉花瓣,喝了可以安神护心,极养人的。凌子航忙谢过她,点头笑道:“我真觉得你没学医是个遗憾。”叶晓寒道:“农村医疗条件有限,村里人家若是没有些偏方密俗,大病小病都要往医院跑,怎么吃得消。”凌子航笑道:“等我拿下医师资格,就去找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专给乡亲们看发烧感冒,跌打损伤,你说好不好?”“不好!”叶晓寒正色道:“你的能力应该在更大的平台上施展,只给人看头疼脑热的小病,不是太可惜了,更何况,凌教授的衣钵还要由你来承继呢。”二人正说着,忽然听⻅有人在叫,回头一看,原来是向蓉,向蓉笑吟吟地看向叶晓寒,“小学妹,你的笛子吹得可真好,沾你的光,咱们音乐系今年开得选修课,一多半人都报了⻓笛班,看这架势,想不火都难!”叶晓寒微笑道:“学姐说哪儿的话,你的琵琶才真正当得上一个好字!”向蓉有些吃惊,瞅着凌子航若有深意地笑道:“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让你等到了,好个灵慧的小学妹,我要是男儿身,也一定会抓着不放。”向蓉冲着叶晓寒一笑,走开了。叶晓寒呆了片刻,看向一脸温和的凌子航,欲言又止,凌子航心中一动,微微泛起一阵刺痛,却仍是豁然一笑,“你是想告诉我,你的爱情来了!”叶晓寒满脸惊诧,“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会读心术!”凌子航淡淡一笑,“在乎一个人,当然会看清楚她的喜怒哀乐。”叶晓寒微微一怔,抬起头,凌子航转过身,低头望着她,二人目光相对,一时怅然无语,叶晓寒垂下眼帘,“子航,对不起,我......”凌子航伸出手,修⻓而好看的手指在半空里滑过,带着一片温暖缓缓覆在叶晓寒脑后柔顺的秀发上,“什么都不用说,记住,只要你是真正的快乐,就足够了!”......一辆轿
⻋驶过花园旁的小路,后座上的沈世轩无意向着花园里瞥过一眼,眼⻆顿时一阵颤动,“停⻋!”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秘书忙转过头,“沈校⻓,您怎么了?”“没事!”沈世轩合上⻋窗,“我们走吧。”
叶晓寒沿着花园里的小径慢慢往前走,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挡在面前,叶晓寒吃了一吓,好在雷雨眼疾手快,及时圈住她后仰的身体。“我有这么可怕吗?”雷雨有些郁闷,叶晓寒没好气地拍下他还绕在腰间的双手,径直向前走去。雷雨急忙拦住她,嘴唇磕了半天,“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叶晓寒心中暗暗好笑,却佯作不知,“什么话啊?”雷雨被她噎得直咽唾沫,气道:“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吃醋!”叶晓寒莞尔一笑,“这世上那么多好吃的东⻄你不吃,却偏偏喜欢吃醋,我能有什么办法。”“你......”雷雨说不明白,问不清楚,心口像堵着一团棉絮,干脆站在原地生起闷气来,“真的生气了。”绵软的小手合在他宽厚的手掌上,叶晓寒侧倚在他肩头轻道:“凌子航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我们是朋友,更何况......”,叶晓寒的脸微微一红,“他早就看出我心有所属,我们才能一直以知己相待!”温言软语透过她如兰的气息吹进雷雨耳中,直搅得他一阵阵心神荡漾,却也不想这么快认错投降,故意板着脸道:“照你这么说,他是正人君子,那我岂不成了度君子之腹的那什么人了吗!”叶晓寒认真看他半晌,摇头叹道:“我本来就是要这么说的,没想到你倒自己说出来了!”等雷雨反应过来,她早笑着跑开了,雷雨也忍不住笑了,追上去挽住她的手,二人沿,着花园小径慢慢散步,转过弯,迎面便看⻅雷雨宿舍那三个活宝晃晃悠悠逛过来,叶晓寒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雷雨却捏紧了不放,当三人的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时,满脸的笑容顿时转为惊愕,雷雨一脸坦然,“我们先回去了。”许多早已明白过来,冲着二人的背影露出一丝笑容,总算整明白了。情商没达到那个高度的陈墨和李翰元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管不断念叨,“怎么个故事,这......怎么个故事啊!”“这还看不明白,人家是一对啊!”许多踹了二人一脚,“走啊,还等人来牵你们啊!”
雷雨停下脚步,看看身边一直沉默的叶晓寒,“怎么了,担心那几个大嘴巴?”“你还说呢,”叶晓寒叹口气,“给他们看⻅,明天不定传成什么样呢!”“那有什么不好,”雷雨笑道:“他们这一广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免得......”雷雨小声嘀咕,“他们老把你和凌子航扯在一块!”“雷雨!”叶晓寒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身边这个为了自己耍孩子气的大男孩,心头不免泛起丝丝甜意,那感觉就像是年少时托在手中的棉花糖,蓬松松亮晶晶,一丝一丝,断不开的温暖甜香。
细⻛撩开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夕阳投进去,露出一道⻓的亮,沈琉璃站在那光影里,无声无息地看着,看他们旁若无人的追逐嬉戏,看他脸上宠溺的笑,无力地靠倒在身后的大树上,积聚了一天的热力透出粗糙的树皮,烙上沈琉璃身后单薄的衣襟,却依旧抵不住心头一阵紧似一阵的冷,沈琉璃勾起嘴⻆,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悲哀,就当作是一场梦吧,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记忆里他怜惜的眼神,温柔的呵护,眼底渐渐沁出一层透明的液体,如果真的是梦,我惟愿,永远都不会醒来......
凌子航回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大嘴正在值班室里整理病历,凌子航把手上⻨当劳的袋子丢给他,大嘴掏出个汉堡包,边啃边乐,“看⻅汉堡,我就想起件好玩的事,上次和老童去步行街的时候,他突然闹肚子,只好拽住个联防大妈问她公厕在哪,人大妈相当热情,指着街⻆一家⻨当劳介绍说,你们去那就行,要是里面人多,隔俩路口还有家肯德基呢!”大嘴笑道:“你说⻨当劳叔叔和山德士上校在咱中国大妈眼里都什么形象啊。”凌子航瞥他一眼,“快点吃,我刚来的时候,欧阳老师正到处找你呢。”“啊!”大嘴丢下啃了一半的汉堡就往外冲,“你怎么不早说啊!”大嘴刚要伸手拉⻔,童瑞忽然撞了进来,大嘴吓了一跳,“谁踩你尾巴上了,蹿这么急,好家伙,这一面玻璃要全拍我身上,你们也甭进处置室了,搁这儿直接拿我练手得了!”童瑞没理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大嘴只好嘟囔着走了。童瑞大喘了几口气,开口道:“我刚从主任那过来,秋实他......退学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凌子航并没有表现出很震惊的样子,只淡淡道:“是吗,他是这样决
定的。”童瑞疑惑,“你早就知道?”凌子航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去尊和支持他的选择。”
雷雨和叶晓寒从兄妹关系转作恋人关系的新闻很快传播开了,影响虽不至于波及到大半个学校,但在整个中文系绝不啻于扔下个深水炸弹,再加上他们曾经和凌子航,沈琉璃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关系,在这个不论专业背景还是头脑构造都极富想象力的中文系学生群中,八卦故事算是有了最好的题材,兄妹恋,校园恋,三⻆恋,多⻆恋,故事的曲折程度简直可以媲美当年才开始盛行的台湾偶像剧。可是让八卦达人们失望不解的是,一来雷雨和叶晓寒除了常在一起吃饭散步,人前人后,还是有礼有距,并没有如胶似漆到要伤⻛败俗的地步,二来众人幻想中的夺爱翻盘大战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更有八卦一号兵团爆出消息,说看⻅凌子航和叶晓寒在花园里有说有笑,一如往常。情商低的人看不懂也罢,一向自诩EQ极高的人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失了耐心,有人再问,便丢出一记卫生球眼,轻描淡写说一句,“别人的事,管他干嘛。”
雷雨和叶晓寒自幼得叶先生言传身教,所以在这一团纷闹中也还是淡然自若平静如常,即使多年之后,雷雨回忆起当时种种,依旧感慨那是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十五年的守护,十五年的陪伴,爱情在岁月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也许并没有小说中男女主⻆一⻅钟情后的激情四射,更没有电视剧里苦命鸳鸯冲破阻碍后的海誓山盟,不⻅惊涛起伏,骇浪滔天,却如同山间里潺潺的小溪,涓涓细流,温婉不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雷雨带着叶晓寒上了林山,牵着她的手走在山间⻓的石阶上,嗅着漫山的草木清香,闻听遍的⻦雀啼鸣,雷雨放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满足。叶晓寒被崖壁上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的题字吸引,驻足观赏,雷雨却连声催促,说是正午之前一定要上到山顶,叶晓寒不解何意,雷雨道:“山顶有块很灵验的许愿石,但一定要在12点之前登上山顶,许下的愿才能应验。”叶晓寒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来过?”雷雨被她问得心虚气短,支吾道:“有一次碰巧了,陪......陪个朋友来。”“一个朋友?”叶晓寒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觑着他不语,雷雨急了,“我那不是欠了人情,才被胁迫来的吗!”叶晓寒⻅他窘得满脸薄汗,不忍心再去逗他,掏出纸巾细细替他擦了,一面笑道:“你该谢谢这位朋友,要不是她引路,你怎么会知道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雷雨也笑了,攥住她的手,向着山顶走去。
叶晓寒围着平滑如镜的大石头新奇不已地转了好几圈,直到雷雨捧着两条绸带走到她身后笑道:“咱们先许愿再转圈行吗!”“许愿!”叶晓寒从雷雨手里接过一条⻩绸带,若有所思地忽闪着大眼睛,“我们各写各的吧。”“什么?”雷雨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试试,我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叶晓寒抿唇一笑,拿着丝带走开了,雷雨对着她的背影出了会神,也走到一旁拿起毛笔......两条丝带同时系上铁索,叶晓寒的手指轻轻抹过一行飘逸的字迹,雷雨望着她会心一笑,七个隽永的大字亦掠过掌心,随⻛⻜扬,“除非死后当分散,不遣身前有别离”,二人相视一笑,雷雨伸手揽过叶晓寒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叶晓寒笑着出他的怀抱,手却由他紧紧握住,雷雨摊开另一只手掌,露出一片玲珑剔透的绿叶,“送给你!”“好精致的项链!”叶晓寒惊喜地捧在手心,雷雨醉在她明净无邪的笑容里,免不了一丝怅然,“这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玉,链子是我后配的,最普通的银链,你知道,我也买不起更贵的......”叶晓寒唇⻆含笑,“玉好,银也好,干净!”目光落在叶心中的刻字上,流光溢彩的水眸里顿时盈满了惊喜,“您!”雷雨温柔地合住她的手,“您!”我的心,只要你能懂,您,心上有你,叶晓寒展颜而笑,明媚的笑容映入斜阳,不可方物......一切世事沦为陪衬,世间只得他(她)相伴!
转眼日已⻄斜,两人并肩往山下走,雷雨⻅叶晓寒有些疲惫,挽住她笑道:“我背你下山吧。”叶晓寒轻轻摇摇头,“你不累吗?”雷雨笑了,“我就当背着一个大包袱好了。”叶晓寒微翘起嘴唇,眼里也蕴着恼意,“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大包袱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雷雨凑上去拉她,却被她一闪身避过,径自向下走去,雷雨忙追上她,伸手一拦,索性半抱着,残阳半掩,曲径通幽,山路上异常的宁静,雷雨拥她在怀,柔声笑道:“就算是
包袱,也是我这辈子都不愿卸下的包袱,晓寒,我时常在想,也许我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疼爱你,保护你,所以,我怎么会舍得放开你,又怎么舍得丢下你!”叶晓寒缓缓攀住他的肩头,在他的怀中微仰起脸,正与雷雨深邃的目光相对,雷雨⻅她粉染双颊,美目顾盼,心念一动,忍不住低头就要吻她,却被她灵巧地避过,眉目间挂着一丝娇俏,“不是说要背我的吗?”雷雨赌气瞥她一眼,那模样活像是争不到糖吃的孩子,叶晓寒忍住笑踮起脚,在他颊边浅浅啄了一下,雷雨一动不敢动,生怕停在脸上片刻的甜蜜就此融化......夕阳将二人叠的身影拉得很⻓,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那样刻⻣铭心,直到多年以后,雷雨每每想起那天,还是一如昨日般鲜明清晰,他似乎还能触摸叶晓寒如花的笑靥,还能感觉她指尖的温暖,生命里最初也最深的爱情,足以抚慰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