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蔻蔻”,有人在呼唤,啊,是妈妈。
蔻蔻自一片草丛中坐起,望向声音来处。清晨薄雾未散,草地湿滑,叶尖处仍凝有露珠。
蔻蔻站起身回答:“妈妈,妈妈!我在这里!”半年多未见妈妈了,好想她。
“蔻蔻”,妈妈自薄雾中穿行而出,蔻蔻飞奔过去,投在妈妈怀里,“妈妈,我想念你,我想回北川。”
妈妈轻抚蔻蔻肩膀,“孩子,你受苦了。”蔻蔻低泣,妈妈扶起她,用手掌轻轻替她擦去泪痕。
“孩子,你稍安勿躁,你求我的事情,就快实现,虽然计划有变,但目的总是一致,委屈你了。”
“我求您的事情?”蔻蔻不解。
“蔻蔻,放心去享受,只是,时日不多,你当珍惜。”
“什么?妈妈?我不懂您的意思。”
妈妈慈爱的替蔻蔻理理头发,“蔻蔻,照顾好自己。”
远处隐隐传来鸡鸣,不等蔻蔻说话,妈妈已经一转身,消失在薄雾里。
“妈妈!——”蔻蔻大声疾呼,跑上前去追,一脚踩空,登时醒转。
啊,原来是南柯一梦。
摸摸面颊,脸上泪痕未干。
看表,已经六点五十,距离闹钟响也就剩十分钟。薛蔻蔻来不及感伤,连忙起身梳洗。
这半月来,蔻蔻更加繁忙。郑宇廷总是临时安排工作给蔻蔻,有时距离下班仅剩十分钟,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准是他郑大经理临时加派任务过来,弄得已经车到楼下的辛宁怨声载道。好在每周二、五的书法课总能顺利逃亡,不至于跟学校请假。
上班时间也紧紧张张,核算岗照理说学习期已经结束,蔻蔻该转到楼面管理岗位开始上倒班,可是郑经理说核算工作有连续性,为保证账目清楚,不适宜频繁换人,要蔻蔻一直做下去。
但是楼面管理也要学,是以蔻蔻一面跟卖场主管在现场学习,一面还要兼顾核算,好处是可以继续上朝九晚五,只是这样一来,蔻蔻常常自叹分身乏术。
早起十分钟也是好的,十分钟有十分钟的用处,蔻蔻已恨不得以绳系日。
上午核对完前一天的日报表,蔻蔻就到卖场去帮忙。
走到配件区,遇到一位女士,对牢一整架护目镜发呆。蔻蔻上前主动问话:“您好女士!请问可需要帮忙?”
蔻蔻穿着商场制服,左上襟别一枚亮晶晶工牌。
那女士四十来岁,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穿考究套装裙,麂皮低跟鞋,口红颜色鲜艳,涂得又厚又匀。
她瞥一眼蔻蔻,并不答话。
蔻蔻见状,不再打扰,整理整理货架,去别处巡视。
正和员工谈话,有人打断:“嗨!你!”
蔻蔻回头,是刚才那位红唇女士,蔻蔻忙微笑,对顾客永远温柔微笑,是入职第一课所学。
只是这顾客看来并不为蔻蔻笑颜所动,依旧面无表情:“你来一下,帮我挑东西。”说完转身就走。
蔻蔻回头,冲员工吐吐舌头挤挤眼,傲慢顾客常常遇到,蔻蔻他们见怪不怪。赶忙跟上。
果然,还是来到护目镜这区。
红唇女士看中一副意大利设计,蓝宝石面的风镜,因为价格昂贵,锁在玻璃柜中。蔻蔻自专柜导购处取得钥匙,打开柜子小心取出捧给顾客看。
她看了一阵,对镜架不甚满意,又要换另一副,看过又说颜色不佳,再换来看,蔻蔻与导购小心接待。
这时专柜旁电话响起,蔻蔻指指电话,示意导购去接,自己将红唇女士看过的眼镜,又小心放回玻璃柜里去。
蓝宝石面的、logo造型镜架的、紫外线过滤功能的……蔻蔻一一摆放,咦,那只名师设计的限量版怎么不见?
蔻蔻望望女士手中,现时正在看的,是一副普通滤光镜,柜台上,空无一物,地上也空空如也,蔻蔻瞬间脸色煞白,额角一片冰凉。
这副限量版乃是珍藏,价格是蔻蔻数月工资。
导购已经接完电话回来,看蔻蔻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蔻蔻双眼直盯,木然回答:“限量版那款,不见了。”
这下导购小徐也起急,两人翻看柜台角落,仍无结果。冷汗自额角冒出,小徐已经红了眼眶。
蔻蔻看向那位女士,脱口而出:“女士,那副限量版眼镜,可是您拿了?”小徐连忙扯她衣角,已经来不及。
蔻蔻自觉失言,下意识咬住下唇。
那女士抬头怔住,片刻之间,血涌上脸,未等蔻蔻再做反应,一个耳光已经“啪”一声打在蔻蔻脸上。
蔻蔻呆立当场,嘴唇立时已被咬破。
那女士却似气极,见到血也不住手,第二个耳光就向蔻蔻头上拍来。
一旁的小徐惊醒过来,奋力拉开蔻蔻,那女士一掌落在小徐背上。她住了手,嘴里却愤愤叫喊起来:“你什么意思?!诬赖我是贼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像是差这几个钱的人吗?”
小徐委屈地红了眼眶,拉住蔻蔻退后。
蔻蔻清醒过来,定定神,将小徐拉到自己身后,不退反进,抬起脸来直面那女士:“我已经受伤,您尽可以再打,这里有监控,报警后只怕您再难全身而退!”
蔻蔻下唇已经血肉模糊,血滴下来,鲜红色一滴滴掉落在白色制服上衣上,触目惊心。
蔻蔻只觉下唇疼痛,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小徐终于绷不住在她身后哭起来,蔻蔻回身低斥道:“哭什么?!有事说事,哭泣无用!”
“怎么回事?”说话间,另一位女士匆匆赶来,站在红唇女士身后,她年龄稍大些,一样穿着整齐考究的套装,发鬓齐整,眉宇间多了些沉稳和多年养尊处优能得以形成的从容。
“梁姐!”红唇女如逢救兵,指向蔻蔻大声控诉:“这小妮子,居然说我偷东西!奇耻大辱啊!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说着,翻翻白眼,“只是我自重身份,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扬起下巴,整理整理头发。
“小姑娘,说话可要负责任。”刚来的这位夫人声音沉稳却十分有力,带着威胁的意味。
蔻蔻挺了挺瘦削的脊背:“夫人,这周围并没有其他顾客,而眼镜遍寻不见,我只是向这位女士询问。”
“询问?!你狗眼看人低!”红唇女士突然挣脱,冲到蔻蔻面前,抬起自己手腕,“看看这只表,十六万!你见过吗?”又伸手从衣领里掏出项链,“五点五克拉!”“还有这个、这个!”她将一身名贵饰物展示给蔻蔻,“你知道老娘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老娘会偷你一副破眼镜!”
“夫人,身份贵重不代表不会有贪欲,物质丰富也不见得道德就高尚!”
“你!”红唇女气急,抬手又要打蔻蔻。
“好了!淑娴”,一旁的夫人开口,原来这红唇女士唤作淑娴。
她将这位淑娴拖至身后,对蔻蔻说:“小姑娘,不要牙尖嘴利逞英雄,凡事都讲证据,你这样说,必须拿出证据来,否则诬赖人一样要负责任承担后果。”
说话间,蔻蔻蓦然瞥到那款限量版,跌在红唇女士身后的地上,一只镜片已经不知何时被麂皮鞋跟踩了个粉碎。
蔻蔻一颗心重重沉下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但冲撞顾客,已经是事实,说不定已经有好事者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
沉吟片刻,蔻蔻弯腰低头鞠躬:“对不起,是我说错话”。立身起来,蔻蔻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说不清是怕是气,拼力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