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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圆舞

晴雨有明天 海悦长歌 4076 2024-11-12 23:17

  哗,外面阳光仍炽热。宇廷却满手冷汗。

  车子驶出好久,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跟着辛宁那部小车。

  罢了,就跟着吧,反正此刻,不想回家,不想吃饭,什么也不想,只想跟着这部车子,就这样一直跟下去。心底里,有份隐约的念头,去看看吧,看看这女孩住在哪里,或是,他们常去约会晚餐的餐厅。宇廷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理,只知道,自己非要跟下去。

  车子渐渐驶出市区,路上的车流逐渐减少,宇廷放慢了车速,好在辛宁那辆夸张的红色小车,距离很远仍然醒目。

  又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来到城市边缘的一片城乡结合部,辛宁在大路边找车位停车。

  宇廷皱皱眉,这里遍布异乡来此地打工的流动人口临时居所,不像是有什么像样餐厅,摇摇头,停车熄火,远远将车停在路的另一边。

  蔻蔻和辛宁已经下车,蔻蔻快步走在前面,辛宁锁好车赶上去。宇廷坐着不动看着,待他们跑过马路,才下车,远远走在后面。

  沿街是一溜自建房,歪歪斜斜,像一堆大大小小堆在一起的破纸盒,大排档、早餐车、发廊、点心铺林立其中,像某个不太灵巧的孩子随便堆出来的乐高玩具,台风季一来就能一把刮走似的。蔻蔻和辛宁已经一闪身,消失在两栋房子的夹道里。

  宇廷赶忙跑过马路,认准路跟上去。小街道里正飘荡着煤油炉炒菜的气味,三五个光着膀子或穿白背心的工友在露天摆个小桌就开始大声聊天吃饭,孩子们踢拉着人字拖在狭窄曲折的巷道里疯跑,街角似有流莺,影子在刚刚亮起的路灯和斜阳的余晖交错下暧昧不明。

  蔻蔻和辛宁已经不见身影。

  宇廷叹气,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一定是疯了。宇廷突然觉得鼻酸。转回头,打算回车上去。

  突然,不远处有铃声大作。

  咦,此地有工厂?还是学校?此时早已过下班时间。

  宇廷心中一动,循着铃声处走过去。

  穿过一片住宅区,向右绕过一间废弃的社区工厂,铃声停止在一座灰黑色的三层建筑前,是一栋旧式楼房,有一排金属花枝围墙环绕,门口有个门房,墙上挂着一只旧式电铃,方才作响的,想必正是它。

  宇廷走近,才看清这楼房,原来是由宽敞的门厅向后延伸成一个凹字形的三栋联排楼组成,东南亚常见的骑楼样式,想来是近百年前某个洋人或富贾的府邸,正面的是大厅、会客室或主人的起居室,后面大概是内眷的卧房,有一条碎石路,通往楼旁的车库——此时车库里堆满了旧桌椅等杂物。

  石柱和横梁上有若干脱落,又用水泥补起,横梁完整的部分上,竟然雕刻有丘比特和玫瑰图案,想这里也曾经繁华美丽过。

  “好看吧?曾是南洋华侨旧居”,一个老先生自门房里走出来扔垃圾,看到宇廷入迷的欣赏建筑,主动跟他搭话。

  宇廷冲他点点头。

  “现在这座老楼捐给了政府,办小学校,白天教课,晚上做各类辅导班。”老先生接着说。

  宇廷这才注意到,铁门外挂着一幅白底黑字铭牌,用隶书写着“海州市第五小学”,旁边另立着一块稍有磨损的金属铭牌,贴着几个黑字“海州书雅补习学校”。

  “我能进去看看吗?”宇廷问。

  老人上下打量宇廷,摆摆手,示意他进去。

  宇廷穿过甬道,进入大厅,立刻觉得阴凉,大厅空阔,正对面是一面两米多宽的巨幅镜子,左上角写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右下角落款“海州市教育局”。镜子旧了,边角有黑色斑点和条纹,像旧电影开演前白色底幕上的划痕。

  宇廷左右看看,大厅两边各有一排走廊,通向后面的房间,在阴暗的大厅中,右边的灯光隐约可见,宇廷放轻脚步,缓缓沿光线走去。

  果然,转过走廊,是一排改造过的教室,保留了砖墙和风窗,前后开了门,方便学生出入,此刻门窗都开着,灯火通明,低低有人声,看来有人在上课。

  宇廷慢慢走过去,走到最近一间教室后门,偷偷向内张望。

  一眼,就看到薛蔻蔻。

  她坐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身边,正在与她低语,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小发髻,露出光洁修长的后颈,看上去汗津津的。教室里没有空调,秋后的海州仍然炎热。

  辛宁呢?宇廷再往里望望,辛宁在里面,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格上的几何纹路发呆,面前摆着一个未打开的泡沫塑料饭盒。宇廷赶忙缩回身子。

  哈,这就是薛蔻蔻的秘密吗?宇廷突然觉得心里轻松。

  “好了,请大家把字帖翻到第十二页,我们今天来看看左中右结构的字。”蓦然,蔻蔻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在公司的蔻蔻,这声音自信满满,中气十足,颇有大家风范。

  宇廷不置信的再望进去,是的,是蔻蔻,她居然是讲师!

  蔻蔻走回讲台上,将一张透明卡片放上投影机,一个巨大的“浙”字立刻投射在黑板上。台下坐着十几个学生,有老有少,铺着笔墨,原来是在学习书法。

  宇廷呆呆看了一阵,突然想到此时蔻蔻面朝学生,只需稍稍转移目光就能看到他,赶忙躲起来,背靠墙壁听,不敢再看。

  蔻蔻仔细地在讲左中右结构的字体如何写的好看,起笔如何,哪里应该高哪里应该低,以及关键是均匀竖直。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又不似蔻蔻的声音。

  宇廷听了一会儿,悄悄退出来。

  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

  在车里足足坐了十几分钟,宇廷不敢相信自己堂堂首府大学高材生,掌管几千平米几十号员工的部门经理,竟然沦落到鬼鬼祟祟跟在个女孩后面盯梢,而这女孩,很有可能是自己好友的女朋友。

  对,沦落,就是这个词。宇廷摊开手掌,将脸孔深深埋进去。啊,原来感情来时,无人能幸免。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是母亲来电,才匆匆上楼去。

  郑母不过五十出头,保养得宜,即便是在家里,妆容穿着一样一丝不苟,见到宇廷进门,将手中的书放下,立刻开始一脸不高兴的质问:“你去哪了?”

  去哪?该回答母亲“我去跟踪一个女孩”?

  “我,公司有事情忙。”宇廷今晚第二件羞愧的事,向母亲撒谎。

  “胡说!我已经打电话到公司,晚班值班说你一下班就走。”

  宇廷不出声,默默将车钥匙放进鞋柜抽屉,外套挂上衣架。

  “跟令如吵架了?”见他情绪低落,母亲声音转柔,“今天你没去参加令如生日会,温伯伯方才打电话来问,他看出令如不高兴。”

  哦,令如,居然忘记了今天按时下班是为了令如的生日会。或许,故意忘记的?

  “不,不是,真的是工作上的事。”宇廷赶忙否认,和令如吵架?不,永远不会,令如那样温顺,况且,君子之交,有什么不可商量?

  听宇廷这样说,郑太太略略放心,“温伯伯和你父亲交情你是知道的,你不去参加令如生日,至少该打个电话知会。”

  “是我疏忽,我这就打”,宇廷拿起手机回房去。

  郑太太回到卧室,宇廷的父亲郑伯年也仍未睡,半靠在床头上看一本传记,见她进来,低声问:“回来了?”

  郑太太点头,随即叹气,“这孩子,不知心里想什么,说他在乎令如,连生日都忘记,说他不在乎,却也没见反对,这么些年,也不见交往其他女孩子。”

  郑父摘下眼镜,将书本放在床头,“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管他。”

  “咄!”郑太太在他膝头打一下,“当真老糊涂!就这一个儿子,不管他,看他在外面胡搞?令如我们从小看大,再合适不过。”

  “宇廷是那种会胡搞的孩子?”郑伯年反驳。

  “那倒是,宇廷一向有分寸”,郑太对儿子也满意,“只是现放着这么好的儿媳妇,总不见动作,让人着急。”

  “我看,你是皇帝不急急太监。”郑父笑老伴。

  “唉”,郑太太却叹一口气出来,“时代变了,真不懂这些孩子想什么了,一点都不知道可怜父母心。”一转头,看向郑父:“我看老温也着急,今天令如不高兴,老温亲自打电话来问,又不好直接打给宇廷,问我宇廷收到请帖没有。”

  “毕竟是女方家长,更加要面子,老温这样,已属难为。”这下连郑伯年也蹙眉。老温是郑家多年好友兼生意伙伴,郑伯年是个读书人,于生意不甚精通,多年下来,郑家欠温家人情颇多。好在老温敬郑氏为人,又看中郑家儿子做女婿,是以不予计较。

  “如果宇廷有意,是该主动些。”

  “这才像句话!”郑太太总算说动同盟。

  那边,宇廷打电话给温令如。不过两声,电话已接起,那头听起来静悄悄,不似庆祝现场。

  “令如,祝你生日快乐。”宇廷诚恳道歉:“今天真对不起,临时处理客诉,来不及跟你请假。”郑宇廷谎话越说越顺,不由得额角冒汗。

  “没关系的,你一向都忙,能打电话祝福也一样的。”

  令如声音温温柔柔自话筒传过来,永远这样善解人意,令宇廷羞愧。

  “生日会已散?”

  “嗯,太吵闹了,喝点酒不舒服,请他们回家。”

  “对不起,令如。”

  是我令你难过——这句宇廷说不出。他不是不知父母和温令如心意,可是和令如之间,这层不说破,令如就不会难堪。宇廷只愿做朋友——令如也知道,但她愿意等待。

  “谢谢你!”宇廷感谢令如给他时间空间,并不来逼他。

  “谢什么?”

  “呵,不知道啊,谢谢你宽容。”能保持友谊也不易,宇廷与令如都深谙其中道理。进一步,退一步,都不再拥有友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宇廷,我们说话,像不像跳圆舞?”

  “圆舞?”

  “是啊,进进退退,躲躲闪闪,走了很多步,又回到原位。”

  令如轻轻叹息,宇廷语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忪间,咔嗒,令如已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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