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轻轻一抬,便是一道长江。
微微屈指,轻轻弹出,便犹如一挂银河倾泻于九天之上,直落人间。
那显是剑气激发而致。
他手中自然无剑,但剑气却已然发出,恢弘,俨然,气势磅礴。
从衣袖中而出,犹如苍龙出渊。
但他的手却很纤细,白皙,秀气,文雅。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如斯无匹剑气,竟然是这只手所发出。
这样的手,理应只该在雪夜炉旁,佳人身侧轻轻挥毫才是,周遭该有昏黄但温暖的烛火,掺
合了美人淡淡清幽的茶香相伴。
然而剑气却是实实在在,虽不着痕迹,却犹如百川灌海,聚涌成潮,向着对面奔去。
声势如雷!
对面站立的却是一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之人。
但气度之庄严,之霸烈,直让人无法逼视。
这是一个有着帝王与大将双重气势之人。
他微微一皱眉,平素如同石雕木刻般沉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
抑或是无奈?遗憾?悲哀?
正因他一贯冷静,是以这微微的一皱眉,已然让人深感动容。
但他却只能出手,尽管这可能是其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做的事。
出手之前,他先做了另外一件事。
高声而喝!
喝声并不骤烈,却极度沉稳,凝实,雄浑,厚重。
仿佛大地一般。
剑气与这一声高喝率先相遇。
犹如惊雷劈碎夜空,当即炸裂!
剑气立时劈开了那高喝,在喝声尽处犹自昂扬而出,狂奔而去,直斥对方胸前!
后者无奈,只得出手。
出拳。
左拳。
这一拳仿佛将泰山推动,挟山超海,迎风而来。
二者各自凛冽的一式,立时便要激发,爆裂!
但却被一声笑声所扰。
陵溪立时从这辉煌,惨烈,悲壮,凄美的大对决画面之中醒了过来。
他轻叹一声,将手中这一册千决录手记合上,抬头望向那个犹自憨笑的老者,开口问道:“
何事让您老人家如此开怀?!”
后者嘿然一笑,走上前来将陵溪手中的这一册书拿起,对着他扬了扬道:“这册书之上,又
有新的武林故事可写了……”
陵溪站了起来,将椅子让与老者,轻笑道:“哦?近来武林之中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究竟是何人对决,能够有幸入您老这稀世法眼?”
这老者姓周,名心逸,江湖人称塞外游龙,据说乃是一代宗师级的巅峰高手,武林中人无不
给他几分薄面。
当然这也只是陵溪听他自己所说,其中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究竟有几分,也未可知。
周心逸大喇喇地一坐,轻笑道:“你也知道为师所编撰的这一册千决录,虽然说是千决,但
真正能够入我法眼的还真没有几个人。我曾经有言,除非势境高手对决,平素即便是绝世好
手之争也轻易不会录入!”
陵溪微微点头,所谓势境高手,那都是万中无一之人,非有大智慧大际遇者不能达。
武道分形势意三境,意境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鲜有人得知,得见,更别提修炼得道,几乎犹
如神仙般境界;
便是势境,古往今来,能够达到的也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何谓势境?超越一切招式之境界。
普天之下,一切掌法,拳法,剑法,身法,乃至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乃至一切奇门、外道
、暗器、用毒,皆被归为形之境界!
即便招式通天彻地无所不至,或瑰丽奇巧匪夷所思,却都不脱形之一境!
在势境高手眼中,一切招式都是虚无,并无任何意义。
陵溪思量片刻,却更为疑惑道:“当今之世,势境高手不过那寥寥数人,又不曾有深仇大恨
,何来这般惊世对决?今次究竟谁人让你如此重视?”
周心逸嘿嘿一笑,摇头道:“这二人却并非势境高手,然而但却也都是人中龙凤,若江湖之
中十年之内有新晋势境之人,则必然非他二人莫属!”
陵溪心中一动,胸有成竹道:“那其中之一,必然是当今涸辙山庄少主,人称小相忘侯的白
惊川白公子吧?!”
周心逸点头道:“这个自然,白惊川虽然幼年丧父,却天赋过人,资质超绝,时至今日也不
过弱冠之年,却已然有大宗师级的水准。无论内力修为抑或剑法招式,都已达到形境之巅峰
,恐怕十年之内便有突破之机,真乃旷世之才,直追其父啊!”
陵溪心中也自感慨,这个小相忘侯,便是适才他所读的那一场旷世之战的遗孤。
其父也便是那长了一双秀气文雅双手之人。
老相忘侯白若愚。
而其对手,正是当今的太上皇,大乾开国皇帝龙城轩。
二人当年相互扶持,起兵造反,打下这一派大好河山,却在开国之后兄弟反目,终究落得生
死对决的下场。
此二人可都是势境高手,那一场对决自是千载难逢,自是人人想要临摹,观战,然而最终却
鲜有人知晓结局。
唯一号称目睹此事的,便是陵溪的这位家师,塞外游龙周心逸。
而他也便是从那时候起,开始立志要记录这天下大大小小的精彩对决,编成千决录一书。
陵溪沉思片刻,终究回过神来轻笑道:“那不知另外一位又是何人?据我所知年轻一辈中,
能够及得上白公子之声望能耐的,恐怕不多吧?!”
周心逸哂笑道:“岂止不多,简直一个都不会有!”
“那就怪了,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莫非他隐忍多年声名不显,为得就是这一战?”陵溪微
微皱眉,轻声思索道。
周心逸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明知小相忘侯之名还敢于出手的,岂能是庸才?!据我
所知,此人在一个月前突然冒出江湖,却已然将一十三名绝世高手斩于剑下。而且……都是
在重重围困之中出手,一击必杀,而后立时远遁,无人能够追及!”
他望了陵溪一眼,却又忽的笑道:“更离奇的是,这个凶狠毒辣的后起之秀,却是一个年轻
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