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千零一载
幽蓝的火焰缠绕枪身,刹那间,枪锋与目标间的空间坍缩为虚无。时间在此刻失去意义——长枪贯穿温熙的瞬间,恍若它自古便钉在那里。
温熙的身躯如琉璃镜面轰然迸裂,碎作万千流萤,又在远处聚拢成形。蓝焰枪芒如附骨之疽再度袭来,可这一次,那本应超脱时空的枪尖,竟被双指轻拈,生生截停。
苏照墟眼底波澜未起,只凝视着对方暗淡了一丝的身形:“你竟然已经死了。”
“若非如此,你岂有近身之机,”男子依然不改从容,“我倒是很吃惊,你竟然可以不受此界规则影响,从一开始就在故意隐藏。”
“让我猜猜...可是【恒】之大道?”
“能在金丹期将衍道推举至如此地步,当真可怕。”温熙不禁咋舌。
常说的六十四条大道也被称作衍道,即由八条本源大道演化而出,其根基是在金丹期奠定的。
地仙的威势一经暴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清了吗,白澄?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阴笃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迫。而这正是他当初同意由焦珥统率大军的缘由——那小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必会在地仙主动现身前将其揪出。如今真相大白,兵戈之祸,或可就此平息!
白澄的面色如晦暗的云层般变幻不定,这位突然现世的地仙犹如一柄利刃,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而与地仙交手的外界之人招式诡谲,战局晦涩难明,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一时竟难以揣度其中深浅。
“白澄族长,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贤者!”
焦珥立于金甲神将肩铠,登上圣山之巅。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白澄呵斥道。
“千年前,温熙、也就是诸位眼前这位地仙,他降临颠旋界,盯上了那件伪仙器,”焦珥从金铠跳下,“但想助此物突破仙器,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逸散的本源,也就是你们阴阳气灵一族。”
雄浑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战场,交手的双方不禁慢了下来。
“但圣山被封锁,彼时仙灵族亦强盛无比,处于人仙和地仙临界的强者不在少数,他一个被压制的地仙自然难有作为。”
“于是他便从现世为你们带来了大量的塑形宝物,一步步取得了议政厅的信任。”
温熙笑眯眯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焦珥环视圣山两侧空域的仙阵,所有人、妖都在侧耳倾听:“如果我没猜错,最初的算计就藏在那批塑形宝物之中,以外界神仙境的能力,你们定是看不出一丝端倪。”
“但当时议政厅的首席,也就是那位真正的贤者,他怀疑上了这位‘友人’。”
“也许是他从始至终就信不过外人,又也许是他一直信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喜外假于人。总之,他试图通过议政厅驱逐这个外来者。”
“但其他人深深恐惧于失去修为,却又无比向往自由,如果驱逐了温熙谁来完成他们的夙愿呢?”
“一个外来者突然来献殷勤,谁又能猜不透他的目的呢?这些长老不是蠢,是贪!”
“逐利如啖咸鲞,岂可怨焦喉耶?”和鸣真人目露鄙夷地嘲讽,如果自由是利,那失去修为便是“焦喉”。
凌崖真人亦极为感叹:“取舍之智,在于知势;进退之道,贵在守度。如此不智,终为弈子,亦不足为异。”
这些吃瓜的真人见惯了世事,已经能猜出之后的结局了。
但好歹是别人的先祖,阴笃被这一句句阴阳怪气的话嘲讽得面红耳赤。
此刻战场已经有个别区域完全停手,他们迷惘地望向山巅,都希望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时间愈是拖延,局势愈往不利的方向倾斜,到了最后只剩下食铁兽的先祖还在支持他。”
“最终,贤者也按捺不住了,遂决定躬身入局,挺膺负责。”
“因为早对外来者的目的有所猜测,他大概率是打开了圣山禁制,而你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能靠近伪仙器的机会,”焦珥直视温熙,“我说的对吗,业缘真君?”
“不愧是屯元宗啊,就差底裤都给我扒掉了,”温熙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应该说不愧是你啊,能被命运的织线与我相连,果然有它的原因。”
“我很好奇,就算贤者能借助禁制之力,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还不是因为这个蠢货!”业缘真君恨恨地看了一眼双鱼佩,后者发出不满的嗡鸣,“那个家伙山穷水尽后直接和他的追随者选择了献祭自身真灵,而这个傻佩子还真就贪恋那点本源,朝我出手了。”
“可我的反击又谈何好受?这家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得来的那点本源还不够它疗伤的,当真是个蠢货。”
“而你重伤濒死时又再次跟它达成了合作?”
“没错,直到今天它才伤愈,”温熙微笑着颔首,“我下山后便告诉那些仙灵,贤者打压我是因为大权独揽惯了,不想其他气灵得到身躯后脱离掌控,于是私自动用圣山禁制诱杀我,被我反杀。”
“可笑那些仙灵还真就信了。”
“你、你...莫要污我先祖!”福鹿族长气红了脸,此时的战场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刀剑厮杀之声,大大小小的战阵尽皆偃旗息鼓,所有妖都呆呆地望着山顶。
“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仙灵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但我许诺将会于议政厅羽化,将尸身留与他们。”
“现世还有比地仙遗蜕更好的塑形材料吗?”温熙露出了意味难名的笑容。
“他们果真就信了我之前的话,一边唾骂贤者,一边把我这个将死之人推举为临时贤者,高高供于神座。”
“再之后,令我吃惊的是,原本反对贤者的那些阴阳气灵竟为了我的尸身爆发大战,死伤无数后还是选择将其平分,并靠着那些血肉塑造了今天的白牯和福鹿。”
“你血口喷人!”白澄恨不得冲下去将此人手刃。
“是不是真的你们还不清楚吗?你们身上真的有所谓的诅咒吗?”
“受到诅咒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食铁兽一族,也就是当年那些主张驱逐我的人。”
“我临死前的那点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而你们,不过是被我遗蜕中遗留的后手永久锁在了此界。”
福鹿族的长老面色骤变,手指微微发颤,像是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徒劳。他死死盯着温熙那略显虚幻的身影,喉头滚动,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澄则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你休要蛊惑人心!”
连焦珥也目瞪口呆:“你没有改变历史?!”
“改了,但同样,我只对食铁兽一族出手了。”
“至于另外两族,我当时没有多余的力气,也完全没有必要,”温熙面露讥笑,“大尹立国数千载,什么样的城邦小国没见过?”
“卑鄙之人会如何行事,我可太清楚了。”
“于是贤者变成了邪魔,邪魔化作了贤者,是不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