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轧钢厂骑行的路上，许大茂已改往日的高冷，主动说起厂里的趣闻：

　　“你不知道，李副厂长跟杨厂长早就不对付，他俩一个是铁王八一个是看门狗，狗咬不动王八，王八也撵不上狗。”

　　“那谁是王八谁是狗啊？”萧岩适时垫话。

　　许大茂挥舞着左手，不断用肢体动作去加强语境：

　　“为啥叫铁王八？就是硬啊。半拉厂的人都知道，那李副厂长就是关系户上来的，可谁叫人家后台硬呢，杨厂长那是一点辙都没有。”

　　“原来是关系户啊，那还是真没辙！”

　　这句话正挠在许大茂的痒处。李副厂长关系多，应酬多，多放几场电影又是顺水人情，自然要叫好放映员。

　　许大茂看不上李副厂长的小恩小惠，却嫉妒其身份背景。闻言情绪再度高涨，骑着车靠近过来，拍了下萧岩肩膀，将八卦的等级调高一格：

　　“兄弟，哥哥我可是拿你当自己人啊，今天给你透点小道消息。听说你们技术科魏科长，早先也是李副厂长的人，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投靠了杨厂长了，弄得李怀德这快半个月了，都没没笑模样。”

　　“李怀德是谁呀？”

　　“就是李副厂长啊，要我看，叫缺德才对！”

　　“你可小点声吧我的哥哥，背后议论领导，你知道谁跟谁认识啊，到时候给你捅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许大茂哈哈一笑，形似豪迈，声音却也压低不少：

　　“兄弟，哥哥我认了你这个兄弟了。你是个有头脑的，以后咱哥俩就共同进退，有哥哥我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你半口！等晚上的，哥哥那还有两瓶好酒，吃饱喝足了，哥哥再带你去看场热闹！”

　　到了轧钢厂，俩人分道扬镳。

　　萧岩先去到人事科，把王贵和带来的那份文件交上去归档。又去财务科领了工资。再回到技术科分烟、说客气话、假模假样要活干。

　　被魏全升赶出来后，又跑去保卫科，跟廖科长互相恭维到下班，讨得肉票一斤烟票两包。

　　和许大茂结伴回家，路上经过供销社，萧岩想去买肉买烟，却被抢走了烟票肉票。

　　许大茂不肯被新认弟弟比下去，拿着肉票去国营饭店打包了四个菜，烟票揣兜里，直接给了萧岩两包大前门。

　　一瓶通州老窖，三荤一素四个菜，一人两个大白馒头。

　　酒足饭饱后，许大茂看看墙上的挂钟，脸上带着神秘笑容：“快九点啦，走，哥哥带你去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萧岩问。

　　“跟哥哥走就是了，包热闹的！”

　　“大茂哥，不是弟弟驳面子，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去，这个点巡防队都出来了。”

　　“我的傻弟弟，哥哥就不怕巡防队了？告诉你，咱们就是去找巡防队。

　　那天全院大会的时候没见着贾东旭吧？跟你说，他欠了暗门子钱，那天给人家摇了半宿煤球，后半夜才回来。

　　回来就跟媳妇打起来了，秦淮如打不过他娘俩，找了一大爷，一大爷没劝住，又找二大爷，最后全院都惊动了，你那天睡的死，没见着。

　　今儿不发工资了么，他贾东旭准去还钱了没跑，这要让巡防队逮到……”

　　“大茂哥，这可是往死了得罪人啊！”

　　“放一百个心我的好弟弟，巡防队有章程，保护告密的。到时候把脸一蒙，暗处一躲，看完热闹就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听到这，萧岩的眼睛亮了，但还是担忧的问了句：“那咱回来时不会被关门外边吧！”

　　许大茂哈哈一笑，一把抱住他肩膀，大力拍了两下：“放心吧，阎老抠九点半才关门。”

　　开门出去，萧岩先回了趟家，把里屋的灯点亮，门虚掩着，装作去厕所的样子，小跑着往外走。

　　到大院门口，许大茂已经先一步出来，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许大茂把头一摆，慢悠悠的前边带路。萧岩在后边跟着，四下张望着，边走边记路。

　　步行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临街口的小院门前。这是个独门小院，看形制应该是某个大院的后门改的。

　　“大茂哥，巡防队跟哪呢？”

　　“我的傻弟弟，你还真以为咱们要跟巡防队的人告密啊，那不请等着挨抓吗？”

　　许大茂的笑脸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妖异，他伸手指向对面：

　　你看见对面胡同了没有，往里走，过了第一栋宅子有个往东拐的小胡同，小胡同连着东边大胡同，你先去那躲着。记住，别往人脸上看。”

　　萧岩没再说什么，听话的去了。

　　别说，这还真是个躲藏的绝佳地点。

　　那横向小胡同离胡同口十几米，不远也不近，既能看清楚对面，又能随时抽身离开，胡同里还没灯，非常隐蔽。

　　只见许大茂把手放到耳边，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半晌，似乎终于捕捉到了某种声响。许大茂表演似的开始运气，然后拉着长音大叫一声。

　　夜深人静里突然来这么一嗓子，惊醒住户无数，也把远观的萧岩吓得一机灵。

　　许大茂喊完，垫步欺身，三步并做两步，在萧岩呆滞的目光里，小跑加速，起跳伸腿，卯足力气的一记正蹬，正踹到木门的门缝处。

　　咔嚓，咣当。

　　木制门栓折了，两扇木门迅速敞开、撞墙、回弹。

　　小院里似乎传来两声惊呼，因为隔得远，听不太真切。

　　远处街上的一声呼喝却清晰可闻：“谁？不许动……再动开枪啦！”

　　呼喝声不断传来，伴随着手电筒光柱的乱晃和嘈杂脚步声，来人不止三五个，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巡警或联防队。

　　许大茂在门开的第一时间进到小院里，然后不知踩着什么东西爬上墙头，从侧面跳下来，消失在小院后边的胡同里。

　　见他朝对面跑了，再想起那句阎老抠九点半关门的话，萧岩觉得后脑勺的头发一炸，猛然醒悟过来：

　　这哥们是要用另一种方法来拉拢自己啊！

　　当前情况，不管自己怎么应对，无非三种结果。

　　先一步跑掉，没看见热闹，他许大茂就会计划第二次，成功引诱自己上套。

　　看见热闹了，回去进不了门，在外边忍一宿，他许大茂就会传授更多秘技和密道，之后以师傅自居。

　　没跑掉，被巡防队抓了，不管用什么理由脱身，他许大茂肯定会事后补偿，几顿酒喝下来，不是亲密关系也成亲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