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棋
楼振华今天穿的很正式,浅灰色西装三件套,配咖啡色条纹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左手戴着皮带金表,右手拿着点燃的雪茄。
这个年代抽烟并不会显得失礼,尤其在自己家里。这身行头足以去参加联合国的会议,只是那以手相请的姿势,又有些公园大爷的亲和与随意。
然而这一切都是表象。他的穿着与言行举止上的拧巴,恰好映射出此时的心态,也佐证了之前萧岩应对的正确性。
正因为他的应对过于正确和诡异,让楼振华纠结了,同时也在害怕。因为无从预测他的态度和诉求。
自家事自己知,当前的娄家就像一辆汽车,抛锚在路中间,不及时移开会阻碍他人甚至发生危险,而车又太大太重,楼振华一个人已经摆弄不动了。
这时,萧岩出现,帮了大忙。
但他帮忙的方式太过不合常理,不仅帮着把车暂时移到路边,还拒绝了酬谢,更是神棍一样的说出车子的各种问题,并答应上门维修。
于情于理,楼振华都应表示感谢,因为对方没提任何要求。但感谢的同时,也在倍加提防,原因相同,对方没提任何要求。
纠结的根源就在于此。兜里就一块钱的人,与兜里有一万块钱的人,心态是不一样的。
前者会毫不犹豫的把一块钱拿出来,而后者考虑的就不仅是钱的事了。
一块钱和一万块钱本质相同,都是钱,都是身外之物。而后者所虑的,是一万块钱太多,怕对方为绝后患,顺势灭口。
为表示感谢,楼振华穿了正装,茶几上摆满水果糕点,以示礼敬。
为怕对方想多做多,楼振华摆了棋局,并用一种随性语气邀请对方入局,一方面是试探,另一方面也是种变相警告。
想通了这些,萧岩不再拘束,但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他先是鞠躬,问了声好,这才走到茶几对面。
按说,身为晚辈,不该坐到主家对面。可人家已然摆明车马要做试探,那就不能瞎客气了。
即便如此,萧岩还是未坐先笑,给自己先挂上buff:
“娄先生,小子才疏学浅,这象棋虽然知道个马蹩脚,可就下一局,怕是小子怎么都是输啊。”
“哈,那就三局。”
“恕小子冒昧,依我看,得五局。”
“哦?那咱们可要快点了,别错过了晌午饭。要是错过了,茅台可就换成二锅头喽。”
晌午饭这个词有点刺耳,不该从楼振华这种自持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可人家就是说了,无非是表示,那些乡下把戏人家也会。
萧岩像是没听出来,依旧赔笑:“不碍的,二锅头常喝,滋味挺好,还不显眼。”
“好一个不显眼!”
楼振华赞许一声,摆手间,一个年轻姑娘走过来,模样和谭护士有些像,个头矮一些,端了两杯茶过来。
萧岩双手接过,放下茶杯后,这才就着沙发前沿坐下。
那姑娘把另一杯茶给了谭护士,看了萧岩几眼,转身走了。谭护士似乎想叫住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楼振华再次以手相请,因为对方执红。
萧岩并不客气,点头致意后,拿起棋子,咔嚓一声,炮二平五,立上当头。
而后扭头,去看那‘咔嚓’一声的由来。
却见谭护士举着个苹果挡住了半张脸,眼睛左右游离着,像个偷吃的被抓一般,怯生生的两边来回看。
萧岩笑了,手摸向茶杯。
楼振华轻哼一声:“别光顾着吃,记着点棋路,回头要考你的。”
谭护士连连点头:“嗯嗯嗯,咔咔咔……”
耳朵分了心,一口茶水喝得猛了些,舌头差点烫起泡来。
回到棋局,楼振华没按正手跳马,而是飞起中象,以防守姿态开局。
萧岩得子不让势,打掉对方中卒,立上空头。楼振华支士解将,萧岩再架中炮……
棋局展开,红方攻势凌厉,有吃便吃。黑方防守得当,配合娴熟。棋至终局,红方被剃光头,黑方仅丢一炮双马。
第二局,红方谨慎许多,飞边相开局,摆出八卦阵。黑方进炮巡河,配合八卦阵沿河串打。这一局下的时间颇长,双方你来我往好似喂招,终局以两兵对三卒,红方惜败。
第三局,谭护士换了桔子吃,还给萧岩剥了一个。红方好似开了窍,摆出弃马飞刀,一步先步步先,连丢三个大子后险胜。
第四局,茶水温度适宜,谭护士轻推茶杯,萧岩一饮而尽。红方好似吃错了药,开局弃双车,孤军深入,马后炮绝杀黑方。
第五局,之前端茶的姑娘也来了,坐在谭护士旁边,递给楼振华一条手帕。红方依旧弃子攻杀,强挺一兵过河,破士象,以单车寡兵惨胜。
午餐很丰盛,八个菜,四个人,谭护士成了主家,连连布菜,三筷子里只有一筷子送进自己嘴里,看得对面端茶姑娘目瞪口呆。
楼振华仿佛心不在焉,给菜就吃,请酒就喝。第五杯茅台下肚后,才醒过神来,指着右手边端茶姑娘:
“小女娄晓娥。”
萧岩赶紧起身举杯:“幸会幸会,娄姑娘天生丽质、温婉淑仪、外秀中慧、落落大方,我叫萧岩,先干为敬!”
三钱的杯子一口下肚,然后抄起筷子猛吃。
娄晓娥赶紧端起水杯,起身有点急,水洒了不少。可刚举起杯子,却见他已撂杯坐下,俯身大嚼,只顾着夹菜。
这样的做派,如此行为,就算对上同龄人,也算很失礼了。更遑论这还是长辈主动介绍的情形下。娄晓娥把嘴一撅,很不高兴的坐下了。
谭护士满酒后,楼振华指着她:“内人侄女,谭惜音。你们相识多日了,看样子互有好感,我就托个大……”
话没说完,萧岩再次起身举杯:“幸会幸会,谭姑娘天生丽质、温婉淑仪、外秀中慧、落落大方,我叫萧岩,先干为敬!”
“噗!”娄晓娥刚喝一口水,闻言奋力喷出,给对面的谭惜音弄了满头满脸。
谭惜音双手端着水杯,颤抖着傻在那里。想去擦脸,手上有杯子。可对方敬酒呢,此时放杯又不礼貌。一时两难,直接宕机。
楼振华气笑了:“贤侄,这酒虽好,也不必如此贪杯吧!为喝口酒都说上胡话了,贤侄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萧岩没理他,伸手拿过谭惜音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我替你喝了。”
说完,拿出手绢给她擦脸。
谭惜音尚未从前一个变故中反应过来,像个木偶一样随他摆弄着。
摆弄了半天,大脑才重启成功,羞红了脸,夺过手绢,告罪一声,急忙忙离开。
娄晓娥跟着出去了。
萧岩这才坐下,给自己倒满酒,敬了楼振华一杯。
酒杯放下,语出惊人:“娄先生,不是小子贪杯。在我看来,像这样的酒,在将来一段时间里,你我都很难再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