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星铭眼中掠过一抹诧异之色,但转瞬间,便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虽然该来的总会来,但他却未料到,明壁军会来的如此迅疾。
如果他所料不差,定是单宏那边出了纰漏,这才惊动了明壁军。
邓星铭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悔意,先前不该顾及情面,答允单宏独自探查印月谷的请求。
单宏平日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不曾想他此次立功心切,竟在紧要关头,招惹来这等麻烦。
若在往日,他自是无所畏惧。
莫说明壁军需分兵驻守各处关隘,即便是其全军来攻,他凭借手中千余名精锐甲士,再加上崇氏山城地利之便,足可轻松将明壁军击溃。
但此刻他身边除却莫琮等九人外,仅有六十四名玄甲血卫。
眼见大事将成,盖上修那边却突生意外,自己这里又被明壁军找上门来,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念及此处,邓星铭的心头不禁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邱成见邓统领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统领,听外面的动静,明壁军竟只派了一人来此,其势力衰微,可见一斑,我等何必惧他?不如让我去将那人擒来,到时或杀或囚,全凭统领决断。”
邓星铭微微眯起双眼,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尚不至如此。”
以单宏的性情,绝不会向明壁军透露他们此行的目的以及内情,说不定还会故意虚张声势,刻意夸大克武亲军的兵力,好借此震慑对方。
而明壁军来人心知克武亲军大部驻扎于此,竟还敢独身犯险,必定有所依仗。
尤其此人自称姓顾,更是让邓星铭浮想联翩。
想当年,顾怀明堪称天纵奇才,年未及冠,一身功力已臻化境。
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关内四城,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蔡将军,也弗如远甚。
邱成似乎也想到了这段往事,面色陡然一变,连忙垂下目光,低头不语。
这时,帐帘猛然被掀起,莫琮面带凝重之色,快步走进帐内,匆匆行了一礼,随即肃然言道:“禀统领,明壁城使者......”
邓星铭不等莫琮把话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若在往常,未经通传,擅自入帐者,当鞭笞一百。
但值此非常时期,宜宽不宜严,再施严刑峻法,恐会动摇军心。
邓星铭缓缓起身,目光冷冷扫过莫琮,寒声道:“莫队正,为将者,当山崩于前而不惊,地陷于后而不惧。你如此张皇失措,怎能为诸军表率?”
莫琮神色一僵,连忙低下头,恭声道:“属下鲁莽,望统领恕罪。”
邓星铭从容不迫地踱步至帐口,语气淡然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二人随我前去会会这位明壁城使者。”
莫琮、邱成二人凛然应命,齐声称是。
邓星铭掀开帐帘,大步走出帐外。
然而,眼前景象却让他眉峰骤紧,面色陡变。
他麾下的玄甲血卫已在帐前森然列阵,手中长槊斜指苍穹,如临千军万马。
邓星铭抬首仰望高天,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只见一抹清辉犹如银河倒挂,自昏暗的天际间倾泻而下,煌煌然令人不敢直视。
在那清辉映照中,一位气华神秀、风仪绝佳的年轻人赫然显现。
他负手而立,脚下似有银阶玉陛托举,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克武亲军众人,双眸清光流转,与天穹中流泻的银河交相辉映。
乘风驾云,凌虚蹈空!
明壁城使者竟是一位炼气境修士,且看这等堂皇气象,此人恐怕已修至炼气二重“气合灵华”之境!
邓星铭望着这位年轻人,本就铁青的面皮上又覆了一层灰白,喉头一阵干涩,双拳紧握,手背上条条青筋暴起。
若他知晓西陵原中藏有如此棘手的人物,定会恳请一位上修坐镇崇氏山城,以保万无一失。
但转念一想,这位正大光明地登门造访,未必是来向克武亲军兴师问罪,他切不可自乱阵脚,失了分寸。
何况,如果稍后真起了冲突,只要不给此人飞天遁空的机会,他们仍有一线取胜之机。
邓星铭目光微闪,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放低姿态,双手高揖,朝天一拜,恭恭敬敬地说道:“邓星铭在此,不知阁下驾临敝居,有失远迎,实乃邓某之过。乞劳阁下玉趾,临凡一叙。”
顾惟清见正主终于现身,袖袍轻轻一拂,漫天清光瞬间收敛,辉赫穹宇重归苍茫暮色之中。
他自空中悠然落地,对一众持槊甲士视若无睹,步履从容地踏上营帐台阶。
顾惟清望着眼前这位身量奇高、面上犹带几分寒煞之气的军将,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邓统领,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邓星铭心中一动,暗暗揣摩这究竟是客套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未等邓星铭答话,顾惟清施施然转过身,手指划过台下那些虎视眈眈的玄甲血卫,笑道:“莫非这就是贵军的迎客之礼?”
邓星铭好似才察觉到这一点,他大步走下台阶,对着玄甲血卫挥了挥手,沉声道:“本将有贵客临门,尔等好生在周围护卫,不许闲杂人等踏入营帐半步。若敢懈怠,军法从事!”
玄甲血卫闻令即行,迅速收槊执礼,动作齐整划一,宛如一体,踏着沉稳的步伐,退至营帐两侧,岿然不动。
邓星铭回身拱手,歉然道:“邓某御下无方,让阁下见笑了,还望勿怪。”
言罢,他目光紧紧锁在顾惟清脸上,肃容问道:“阁下自言姓顾,不知与顾怀明顾将军如何称呼?”
“正是家父。”顾惟清淡淡回道。
邓星铭闻言,身躯一震,语气中满是敬仰之意:“果真是公子当面!末将何其有幸,此行竟能得见公子尊颜,请公子受末将一拜。”
他当即立在台下,朝着顾惟清深深一揖。
莫琮等人见状,亦纷纷躬身下拜。
顾惟清抬手一挥,示意众人免礼,问道:“邓统领认识家父?”
邓星铭挺直身躯,脸上露出追忆之色:“末将虽出身克武城,但对顾将军的赫赫威名,早已心生无限敬仰。”
“当年,末将曾怀揣一腔热血,准备追随将军西征,无奈双亲年事已高,需末将侍奉左右,故而未能如愿从军,至今想来,仍深觉遗憾。”
顾惟清微微颔首:“家父率领明壁军,不远万里西征,只为还关内百姓一片清平盛世。”
“邓统领虽未能与家父同行,但如今亦投身军伍,以保境安民、护佑人道为己任。邓统领与明壁军同怀此心,共守此德,又何憾之有?”
邓星铭声音略带沙哑,却满怀诚挚:“公子所言极是,末将铭感五内。”
莫琮在一旁适时开口:“统领,天色已晚,此处风露渐重,不宜久谈,何不请公子入帐,再叙旧谊?”
邓星铭点头称善,疾行两步,侧身一让,语声恭敬:“公子,请!”
王武、王恭分立帐门左右,连忙撩起帐帘,恭候顾惟清入内。
顾惟清也不客气,当先迈入营帐之中,邓星铭则领着众人紧随其后,一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