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手捧雕花漆盘,轻步走进书房,她见顾惟清正在闭目养神,便未敢靠近惊扰。
顾惟清缓缓睁开双眸,目光自然朝秦瑛望去。
只见她已换上了一身纨素长裙,秀发用一根木簪挽起,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气,添了几分文雅秀美之态。
秦瑛看到顾惟清已醒,便款步上前,将漆盘中盛放的青花瓷碗轻轻置于书案上,柔声道:“这是少郎儿时最喜欢的点心,也不知如今还合不合少郎的口味。”
顾惟清淡淡一笑,道:“有劳秦姐姐亲自下厨,我定要好好品尝姐姐的手艺。”
秦瑛略显拘谨,连忙摆手道:“我粗手笨脚的,肯定不如夫人烹制的美味,还望少郎不要嫌弃才是。”
“秦姐姐坐下吧,你这么站着,我可吃不下。”顾惟清见秦瑛束手立于一旁,便又笑道。
秦瑛拗他不过,只好侧身浅浅坐在竹榻边缘。
顾惟清目光落在青花瓷碗中,只见十余个晶莹剔透的玉团在汤水中浮浮沉沉。
他拿起瓷勺,轻轻舀起一个送入嘴里,顿时满口清香四溢,细细品味之下,但觉软糯细腻中夹杂着丝丝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秦瑛隔着书案,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惟清,见他一口接着一口,将浮元子悉数吃完。
秦瑛眉梢眼角满是欢喜之意,她欣然道:“这浮元子的做法还是夫人亲手教我的。”
“先要把糯米磨成浆,再取粉制成皮,馅则是用李子、花生、红枣、榛子、桂花揉成。我许久未曾做过,还担心做不好,看到少郎喜欢吃,我总算放心了。”
顾惟清吃完点心,接过秦瑛递上的茶水漱了漱口,又用洁帕净过手。
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微笑说道:“多谢秦姐姐,这是我十年来吃到的最美味的点心,惟清今后一定铭记于心。”
秦瑛见顾惟清对自己的手艺如此赞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口中连称不敢,将书案上的杯盏瓷碗收拾妥当后,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
待秦瑛离去后,顾惟清想起今日的修持功课还未完成。
于是又坐回蒲团上,缓缓闭上双目,运起《云月还真妙解》中的坐忘观想法。
此法妙用无穷,只是他尚未将《云月还真妙解》修至“心月同光,澄澈不染”之境。
故而眼下只能用以怡情养性,抚平心神,梳理自身功行,寻觅破境关窍。
入定约有一刻钟后,顾惟清心中已是一片空明澄澈。
如今他内气充盈,百脉俱通,行气运法之时,体内气机无需刻意引导,便能自行循环往复,此正是褪凡一重境“凝真定气”的妙处。
此境他已修持圆满,接下来便要以窍穴为府,经络为路,将丹田炼成一处造化枢纽,再吐纳天地灵机,蓄满法力,尝试突破至褪凡二重境。
天地造化之奇,万物皆得其妙,唯人独得其秀而最灵。是以人身修士最擅长汲取天地间之灵机。
顾惟清只意念一动,便有泊泊灵机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一时之间浑身气血如潮澎湃,好似置身于温泉暖汤之中,丹田里由灵机炼化而来的法力,逐渐充盈满溢,已至增无可增的地步。
他知晓时机已然成熟,念动之间,气沉丹田!
丹田内汹涌而出的法力如珠滚管,直直冲破膻中,升至命门,再过三关,最终尽数汇入泥丸宫内,守中抱一,安然不动。
顾惟清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神华湛湛,璀璨生辉,眉宇间似有莹莹玉光浮动,映衬得他满头乌发如同墨染。
就在方才这一刻,他内守真元,外运天机,形炼其神,终将一缕先天神意存于泥丸宫灵窍之中。
此时,顾惟清已然成就褪凡二重境“存神守意”!
此境一成,身可随气而行,气可随意而动,四肢百骸行止如意,五官感应更为敏锐,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尽在他心神映照之下,无所遁形。
体内真气则去芜存菁,淬炼如一,开始缓缓蜕变为丝丝法力。
若再度与那只白毛老妖交战,他随手斩出的剑气,绝非血肉之躯所能轻易抵挡。
正当顾惟清欲要取出切玉剑,一试剑锋之利时,屋外骤然传来一声轰雷震鸣。
方才还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转瞬间,云合雾集,水汽翻涌,天地间一片混沌。
不多时,大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顿时将明壁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之中。
雨势连绵如注,哗哗之声响彻不绝。
顾惟清无心练剑,遂起身走到室外,于屋檐下停驻脚步。
视线穿透密密交织的雨幕,隐约可见远方苍遏山巍峨险峻的山影轮廓。
览过群山间翻涌升腾的云气后,顾惟清的目光再度落回那绵绵不绝的雨幕之上。
雨珠簌簌而落,轻轻敲击着青瓦覆盖的屋檐及白石铺就的地面,声音清脆细碎,泠泠悦耳。
顾惟清听得如痴如醉,身形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秦瑛撑着一把油纸伞,从侧院款款走出。
她穿过长长的廊道,远远望见顾惟清立在屋檐下赏雨,不由会心一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暖意。
待她走至近前,却发现顾惟清的姿容气度与先前所见大为不同。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莹莹玉光,双眸更是熠熠生辉,灿灿有若辰星。
秦瑛惊异万分,一时之间竟看得入了神。
“秦姐姐?”
听到顾惟清轻声呼唤,秦瑛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回过神来,见少郎正对着自己微微而笑,秀面上不免有些窘迫。
她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如帘雨幕,柔声说道:“春雨润万物,人间朝气生。明壁城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少郎回家时,选了个好日子呢。”
顾惟清亦是心怀感慨,淡然笑道:“这世上许多事,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
雨势如珠帘漫卷,下得愈发急促,渐渐漫过了檐廊。二人便转身回到了书房之中。
等顾惟清在蒲团上坐定,秦瑛这才把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