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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邪道

玉华真仙 别夏迎秋 4391 2025-05-04 10:23

  荡炀山腹地,树荫浓密,荆棘密布,毒烟瘴雾于树冠间袅袅升腾。

  蓦地,一道血色残影如电掣风驰,掠过草尖树梢,劈啪连响,瞬间惊破林间死寂。

  那声响宛如巨石坠入静谧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原本蛰伏于暗处的怪虫毒蚁,纷纷躁动起来。

  当它们试图靠近那道身影时,却被其周身萦绕的浓烈血气所阻,只能在外围徒劳地盘旋嗡鸣。

  邓星铭沿着崇氏奴部探出的那条狭窄小路,疾速奔行。

  路旁倒毙的生民不计其数。

  他们衣衫破败,或横躺或侧卧,死状凄凉惨烈,有的双目紧闭,面容痛苦扭曲;有的则瞪大双目,眼中满是惊惧恐慌。

  邓星铭面无表情,一路行来,对此等情景早已司空见怪,这些生民的凄惨模样,在他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无能。

  莫琮诸人战死倒也罢了,可那六十四名玄甲血卫,皆是他悉心栽培的手足心腹,其中不乏他族中的子侄后辈。

  此番西征,他们心怀壮志,本想追随自己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却不料,一夕之间,竟尽数殒命。

  一念及此,他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突然,邓星铭眉头一皱,停住脚步。

  他缓步走向路旁,抬脚狠狠碾碎一团盘结纠缠的斑驳老藤。

  老藤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缓缓蜷缩回茂林深处,原地渐渐显露出一具人身尸骸与三匹战马的残躯。

  那三匹战马,肠破肚流,内脏散落满地,散发着阵阵恶臭。

  几节断裂老藤好似活物,正探入战马身腹,蠕蠕而动,贪婪地吸吮鲜血。

  邓星铭俯身细察,只见那名哨探的尸身青紫肿胀,满脸渗脓血泡,脖颈处隐约可见几点不显眼的咬痕。

  他探出手去,指尖刚触碰到尸身,一股青黑毒气便顺着手指急速往臂膀上窜去!

  邓星铭连忙运转气血,身躯猛地一震,硬生生将那股毒气隔断。

  这名探哨原是将军的贴身护卫,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

  将军派遣此人到他身边,既肩负协助之任,亦怀有监察之责,未曾想到,连报信之事都没能完成,便已难逃死劫。

  经过这短暂的耽搁,邓星铭胸前的赤符上,最后一点红芒也开始渐渐消散。

  他面色凝重,伸手扯下那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又塞回袖中。

  ......

  密林幽邃,古木森森,天光难透。

  邓星铭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

  此刻,他全然不顾一切,只知亡命奔逃。耳畔那细碎的啃噬声如影随形,他周身血气愈发淡薄,几近消散。

  终于,前方几缕昏暗光线刺破重重树荫,邓星铭眼中蓦地燃起一抹狂喜。

  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身形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令人窒息的密林。

  邓星铭弓身弯腰,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待气息稍稳,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地面骤然塌陷,显露出一座巨坑,方圆数百亩,深亦有三丈。

  深坑边缘,犹如利刃切割,六面齐整。

  坑底,焦黑尸骨堆积如山,难辨男女老幼,他们蜷曲相拥,身下血浆尚未凝固,缓慢流淌,宛如一条暗红溪流。

  阴风骤起,裹挟着刺鼻血腥,掠过焦尸堆,隐约间,空洞的骨骼碰撞声此起彼伏,回荡在一片死寂中。

  六面暗红幡旗,自坑缘刺破苍穹,于风中猎猎翻卷,扬起阵阵猩红血雾,将那高天冷月,也染上了一抹妖异赤红。

  饶是邓星铭久历沙场,见惯血腥杀伐,此刻也不禁心生惊惧,寒意自背脊蔓延至全身,彻骨难当。

  他不敢再看,举目环顾片刻,心头陡然一跳,顾不上调息回气,强忍体内气血翻涌,大步朝北方奔去。

  六合血阵,正北祭坛。

  一位高瘦修士正身端坐,闭目养神。

  他鹰鼻深目,面相冷峻,身着一袭玄青道袍,袍角随风翻飞。

  邓星铭行至祭坛近前,迅速抬眼一瞥,见这位满脸灰败之色,心中暗自诧异。

  他不敢怠慢,单膝重重跪地,头颅低垂,恭声道:“末将邓星铭,拜见盖上修。”

  半晌,盖上修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幽光隐而未发,却凶毒如蝎,直欲啄人心髓。

  邓星铭虽未抬头与之对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盖上修的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似有无数根细针在肌肤上扎刺,灼痛难当。

  “邓统领,你不去守着那些生人,跑来此处作甚?”

  盖上修语声极缓,却如风刀霜剑,寒意凛冽,刺得他耳膜生疼。

  邓星铭不敢有半分隐瞒,将留守亲军已然覆没之事,一一尽述。

  他着重强调那墨色符箓未能克敌制胜,此败并非自己无能,实在是对手实力太过强大。

  盖上修听完后,却并未生怒,反而带着几分好笑,说道:“哦?此等偏乡僻壤,竟有人能掀了咱们的场子?呵呵,倒是我小瞧了这西陵原。”

  一语言毕,四下再度陷入沉寂。

  邓星铭等了许久,始终未听到盖上修对后续事宜的处置,心中疑惑愈发浓重。

  他悄悄抬眼,四处打量,周遭虽是一片狼藉之景,但看盖上修那副悠然自得的态度,显然血祭仪式已然功成。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盖上修会孤身留在此地,其余几位上修又去了何方?

  还有,副统领廖恩以及那一千甲士,如今何在?

  邓星铭担心麾下部众,顾不得礼数尊卑,当即便将疑虑脱口道出。

  盖上修嘴角微扬,发出一声轻笑。

  “左右闲来无事,邓统领既有谈兴,我便与你细说一番。”

  盖上修所寻的这方地界,实乃上品阴绝地脉,最宜布置六合血阵。岂料此地竟是一只异种毒虫的栖身巢穴。

  七日前,他们驱赶五万奴部,长途跋涉至此,再加上先前在南面山林捕获的四氏部民,血阵祭品已然超过十万之数。

  即便六位筑基修士联手合力,运炼一座如此规模的血祭大阵,亦极为损耗元气。

  好在众人竭力施为,血祭终得功成。

  而正当六人气虚神疲之时,那只异种毒虫骤然杀出,意图抢夺阵眼中的化血盒!

  “幸得耿道友舍生忘死,毅然挺身,及时拖住那只毒虫,我才能从容布阵,将那毒虫一举镇杀。”

  言及此处,盖上修语气中满是喟叹。

  邓星铭却是目光闪烁,他与这几位共事已久,那位耿上修性情偏执乖戾,行事狂悖无忌,稍有忤逆不顺心,便动辄打杀仆从。

  他断然不信此人会做出这等舍己为公的举动。

  但耿上修已死,邓星铭自是不会去质疑盖上修所言。

  他肃然执礼,沉声道:“耿上修深明大义,实为我辈楷模,还请盖上修节哀。”

  盖上修闻言大笑:“节什么哀,死的又不是我。”

  “不过,”他语气陡然一转,“耿道友的尸身也未浪费,与那毒虫一并成了化血盒的资粮。只可惜,如耿道友这般人物终究太过稀少,远未足用。”

  邓星铭乍闻此言,心中一震,却强自镇定,未露分毫异色。

  盖上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说道:“至于另外四位道友,已携着化血盒,前往南边处理正事了。”

  邓星铭不知正事为何,却也能猜测到,定是此行真正目的所在。

  这些事与他并无干系,他也无意探听,只想问明自己那一千甲士究竟身在何处!

  邓星铭踌躇良久,张嘴欲言,却发现喉间干涩,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暗恨自己畏怯无能,竟不敢直言逼问,一时间心绪纷乱,半跪于地的膝盖发软,身形摇摇欲倒。

  盖上修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邓统领若无他事,不妨先退下歇息,待几位道友功成凯旋,我们便可启程返回克武城。”

  言罢,盖上修再度阖上双目,不再予以理会。

  邓星铭神情木然,耳畔回荡着玄甲血卫齐声高呼“死战”的余音,眼前却浮现出自己脱阵逃离的狼狈身影。

  耻辱与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心神吞没。

  他猛然挺直身躯,睁目怒喝道:“我那一千甲士,可是葬身于毒虫之口?”

  盖上修缓缓睁开眼眸,不觉失笑:“邓统领何必明知故问,毒虫来袭时,连耿道友都未能幸免,何况那些凡俗之辈?”

  邓星铭却不依不饶,隆声喝问:“我只问你,我那一千甲士,究竟是不是为毒虫所害?”

  盖上修顿时面露不悦之色:“我曾许你家将军留你一命,你却偏要自寻死路。”

  “也罢,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你家将军心知此行作为有违天理,一旦泄露,必损其清誉,故而从未打算让这支亲军活着回到克武城。”

  “自踏入西陵原的那一刻起,克武亲军便已沦为弃子。”

  “况且尔等一路行来,神智为六合血阵所污,戾气缠身,终将难逃一死。你近来可觉得时而亢奋如狂,时而萎靡懈怠,情绪反复无状?此皆走火入魔之兆也。”

  邓星铭听着盖上修滔滔不绝的话语,心中仿佛有阵阵惊雷接连炸响。

  盖上修冷哂道:“不识好歹,你自裁吧。为保西行之事不外泄,稍后我自会为你那些亲卫报仇雪恨。”

  邓星铭怔然许久,双目微微眯起,寒声道:“眼见大事将成,你本该亲力亲为,却反而在此地枯坐,想来对付那只毒虫,你受伤不轻吧?”

  盖上修嗤笑一声:“是又如何?你这等凡夫俗子,难不成还想与我动手?”

  邓星铭嘴角浮起一丝轻蔑。

  先前面对顾惟清,他自欺欺人,借口求援报信,侥幸逃过一劫。

  而今,亲随尽丧,信义崩塌,他还能逃往何处?

  与其屈辱赴死,何不拼死一搏!

  邓星铭惨然一笑:“魂虽孤,志犹在,邓某来也!”

  话音未落,他周身已爆燃起层层血光,旋即纵身跃上祭坛,毅然决然地冲向自己无法抗衡的强敌!

  盖上修眉宇间傲气凛然,袖袍轻扬,屈指一弹,一点乌芒如电射向邓星铭。

  邓星铭身形化作重重赤影,连连闪动,与乌芒擦肩而过。

  “神行符?”盖上修面露讶然之色,随即赞叹道,“不愧是玄府神机堂所制,加持于凡俗之躯,竟险些躲过我的噬魂黑焰。”

  那点不起眼的乌芒,已悄然附着于邓星铭右臂,转瞬之间便成燎原之势,将邓星铭周身层层血光灼烧殆尽。

  邓星铭勉强登上祭坛,艰难前行数步,终是仰倒在地。

  他望着那轮荧荧孤月,掌中紧紧握着冰刺,渐渐地,连皮带骨化为灰烬,消散于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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