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惟清望着羽幼蝶苍白如雪的脸庞,赶忙从袖中取出青灵丹,小心翼翼地喂她服下。
青灵丹材质寻常,顾惟清担心药效不足,于是接连往羽幼蝶嘴里塞了好几枚。
羽幼蝶鼓起香腮,愁眉苦脸:“你别再喂啦,我已经好多了。”
这丹药味道颇为清苦,她勉强咽下一枚后,便觉身体已无大碍,可顾惟清还是不断往她嘴里送药。
顾惟清神色严肃:“谁让你不听我的话,自作主张,身犯险境,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里满是责备之意,羽幼蝶心里却十分欢喜,嘴上仍不服气地说道:“你小瞧我,我还有绝招没使呢,这老妖怪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羽幼蝶轻轻扯了扯顾惟清的衣袖,嘴角含笑:“顾惟清,你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从正门走过来的。”
羽幼蝶美目一横,嗔道:“我是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顾惟清微微一笑:“约好的地方没见你,我便循着你的身上残留的香气,一路找到这座神殿。”
羽幼蝶抬起纱袖,轻轻闻了闻,疑惑道:“我向来不涂脂抹粉,身上哪有香气?”
“那就是天生的体香,”顾惟清看着她泛起红晕的娇美容颜,低声笑道,“这样也好,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羽幼蝶闻言,顿时羞红了脸。
“怎么可能......”
一道不合时宜的呜咽声骤然响起。
大巫蜷伏在四足方鼎的鼎沿上,左手握着满是裂痕的骨杖,颤抖着伸出布满黑斑的右手,缓缓探向腰间皮囊。
那里藏着他悉心炼制的精丹,只需服下一枚,便能让他精气尽复,重振往日威风。
顾惟清目光微寒,松开羽幼蝶的纤腰,手中切玉剑拖地而行,剑锋划过黑石地板,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行至四足方鼎近前,顾惟清高举左掌,五指虚张,对准正要念诵咒音的大巫,一声暴喝:“滚下来!”
大巫周身闪烁的护体幽光应声破碎,手中骨杖也化作齑粉。
紧接着,他整个人便被顾惟清凌空一掌,狠狠拍向地面。
大巫瘫倒在地,五体皆伏,眼耳口鼻中不断渗出缕缕乌血,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
顾惟清持剑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巫那佝偻瘦小、瑟瑟发抖的身影。
大巫只觉一股无形劲气如山岳压顶,使他直不起身来。
眼见死到临头,大巫如困兽般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颅,混浊不堪的双眼盯着来人的锦靴。
“这位贵人,老朽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尘世纷扰,不知何处冒犯了贵人,竟要受此大难?”
“还望贵人看在老朽年迈体衰的份上,大发慈悲,容老朽携带些许器物以及崇氏血脉,归隐深山。这座山城以及城中万千生民,皆可由贵人任意发落。”
他声音凄苦,满是绝望哀求,不禁令人心生恻隐。
顾惟清漠然言道:“你这话说的太迟了。”
大巫身躯猛地一颤,默默垂下皓首,仿佛已然认命。
乍然间!
一声尖刻凶戾的咒音,自大巫喉间迸发而出,与此同时,他身形骤然暴起,竟挣脱劲气的压制,十指指甲瞬间暴涨,猛地刺向顾惟清!
顾惟清神色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信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大巫的头颅还未彻底抬起,便似是被巨锤击中,深深凹进坚硬的地板里。
随着大巫闷声惨叫,尖刻咒音戛然而止,整座大殿陷入深沉寂静中。
羽幼蝶走到顾惟清身边,看着气绝毙命的大巫,叹道:“我曾祖临终前,提及这位崇氏大巫,赞他气概豪迈,卓尔不群,乃是人中龙虎,自己败而无怨。”
“谁知今日一见,这老贼面目丑怪,戾气横生,为苟活延命,竟不惜屠戮自家子孙,也不知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顾惟清打量着四足方鼎,回道:“这大巫应是滥行邪法,又不通修心养性的法门,最终心魔反噬,坠入邪道,这才变得乖僻荒谬。”
这座方鼎受他全力挥出的一剑,鼎身竟未留下丝毫破损。
若论坚韧强固,完全不逊色于玄天大盾,且材质非金非木,全然不见锻造熔炼的痕迹,仿佛天成地就,浑然一体。
顾惟清举掌重重拍向方鼎,震颤声瞬间尽没,蒙蒙幽光闪烁即逝,果真非是凡物。
“我曾祖说过,修命不修心,到老一场空。这大巫作恶多端,终得报应。”
接连除去化形大妖、克武亲军以及崇氏大巫等数名强敌,印月谷总算能获得片刻安宁,故而羽幼蝶兴致勃勃,情绪颇高。
顾惟清随口应道:“此是直言正论。不过,不修道心,倒也有一桩好处。”
羽幼蝶好奇问道:“有什么好处?”
顾惟清转过身来,摇了摇头:“与心魔反噬所带来的恶果相较,这点好处,实在不值一提。”
羽幼蝶白了他一眼:“又在卖关子。”
顾惟清笑道:“幼蝶灵心慧性,不知这些事,反倒清静自在。”
如果邓星铭所言非虚,稍后将有大敌杀至,二人须及早离去。
顾惟清知晓羽幼蝶元气尚未完全恢复,便走上前去,握住她的芊芊玉手,缓缓将自身法力渡入她体内。
羽幼蝶正因得到顾惟清夸赞而满心欢喜,却见他突然握住自己的手。
此刻殿内尚有旁人在侧,她顿感羞窘,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
然而随着一股精纯法力自掌心流入体内,她立时明白顾惟清的用意,心中无奈,只好任由顾惟清施为。
半刻后,羽幼蝶自觉神清气明,精神焕发,便轻声言道:“我已经好多了,你不要太过劳神。”
顾惟清这才徐徐收功,松开她的温软柔荑。
崇高玥见两人缠绵已毕,适时趋步上前,盈盈下拜:“多谢二位贵人,助我崇氏铲除大害,高玥铭感五内。”
羽幼蝶浅笑回礼:“幼蝶也要谢过崇姐姐深明大义,否则此战也不会这般顺利。”
礼毕,羽幼蝶又为崇高玥引荐顾惟清。
崇高玥心明眼亮,早已看出这位方是真正的主事之人,连忙再度俯身下拜。
顾惟清面含微笑,拱手还礼。
此前,羽幼蝶已将神殿中的种种经历、前因后果,详尽无遗地告知于他。
如今,崇氏大巫与酋长崇天厚皆已授首,而这位圣姑不仅智勇双全,更兼通情达理,若她能执掌崇氏大权,定能善待族人,与各方修好。
如此一来,西陵原诸方势力便可真正和睦共处,日后也能齐心协力,共御妖祸。
此行目的,已然圆满达成。
三人见礼过后,崇高玥指着那座四足方鼎,愤然道:“我崇氏之祸,皆源于此物!还望顾公子能妥善处置,莫要让这邪物再祸害他人。”
顾惟清目光轻轻掠过这位圣姑,心中暗赞,此女果真通情达理。
想必崇高玥已察觉到他对这座方鼎颇为留意,故有心相赠,且崇高玥确实对此鼎深恶痛绝,索性顺水推舟,还能卖个人情。
如此美意,倒也不必推辞。
顾惟清负手立于四足方鼎前,目光如炬。
此鼎分量不轻,或许还暗藏灵性,若要强行收取,需得费些周折。
顾惟清凝神静气,衣袂无风自动。
随即,他轻轻一挥衣袖,袖口如流云翻卷,一股深邃玄妙之气自玄真玉简中涌出,引得方鼎四周泛起层层涟漪。
鼎身微微震颤,发出沉闷轰鸣,似是在隐隐抗拒,仿佛知晓自己一旦被收走,便再难有重见天日之时。
四足方鼎在顾惟清法力收摄下,缓缓离地而起,一寸寸向他靠近。
陡然间,那庞然巨鼎如泡影破碎般,倏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