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部一直很忙。

　　托齐海的福，没了负责人处理一些行政上的琐碎杂事，外加客户经理这几天一直不务正业，营业部更忙了。

　　“啊对对对，按那里的确认键，不是红色的那个，是绿色的那个，嗯对的，轻轻按一下就好，不用那么大力气，好了，可以了。”李楠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焦躁，指导着柜台前一名老人在取钱的界面上按下确认键。

　　“请您看着点钞机这边，我现在给您数，您看一下，诶——”李楠左手五指并拢，指向点钞机的数字LED屏，右手掐着一把钞票，哗啦啦啦的放入点钞机中。

　　“100张，给您扎好，这里是您的10000元现金，请收好，请问还要办理什么业务吗？”李楠保持着职业的微笑，秀丽的脸庞因肌肉的僵硬而微微抽搐，“请在屏幕上给一个好评，不给也没关系，请慢走~”

　　好不容易送走眼前这个取钱都花了近五分钟的老年客户，李楠看着厅堂等待区里坐着的几十号客户，恨不得一棍子打晕自己。

　　有时候真不是她想摸鱼，而是有些客户实在令她不得不怀疑自我。

　　老年人客户还好，要么不识字要么听不清看不见她都觉得很正常。

　　可你一个年轻人，记不得自己密码就算了，重置密码后立刻又给忘了这就很让人绝望了。

　　最绝的是刚才遇见一个拿着老公的卡，要把这张卡的名字改成她自己名字的客户。

　　任由李楠耐心解释了多次“要么把钱转过去，要么让他自己来销了卡，我再给你办一张，不能改卡的名字的！对对对，夫妻也不行，对对对，父子也不行！”

　　她依旧不屈不挠，威胁投诉到监管部门去，理由是“这么好的卡号给这个负心汉实在丧尽天良，你们银行果然也是个男娼女盗的鬼地方！”

　　最后还是后面排队的一个大爷看不下去了，发动“老年人可以没素质”神技，一通国骂就把人给骂走了，然后笑呵呵的走上来：“小妹妹，我帮你这么大个忙，可以给我插个队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楠一边熟练的将客户递进来的钞票放进点钞机，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通过这种方式压制自己的烦躁。

　　“美女，你们银行今年的收入应该挺高的吧？我看你们刘主任前段时间经常出去潇洒的嘛。”存钱的是个熟客，大家都叫他赵大厨，是附近的菜馆老板，非常自然的开始了闲聊，“今天这么多人，你们怕是要赚翻了咯！到时候记得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哟！”

　　面对熟客，李楠也不敢太过放肆，挂着笑容半开玩笑道：“都是取钱的，有什么收入呀，要都是你这样的老板来存，我的日子还有些盼头嘛。”

　　“嘿嘿，又在装，我是听说你们卖一万理财能提一两千的嘛！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李楠闻言，当然知道这多半是刘旻在外面做飞单搞的大额提成，不知怎的被人给传成是他们银行的了，心下更烦，叹了口气道：“哎，要是这么高就好咯，我们卖一万理财的提成你都想象不到有多低好吧。”

　　“五百？”

　　李楠摇摇头，将一百张一百的钞票熟练捆好。

　　“三百？”

　　李楠还是摇摇头，抓起另一把一百的钞票放进点钞机。

　　“不会只有一百吧？”赵大厨，一脸不信。

　　“哎，一万块一块五毛，我们一个季度的绩效都才一万块，哪有你说的那么多！”李楠侧过头，躲着摄像头，白了他一眼，撇嘴道。

　　“切，我不信，你现在证明给我看，要是真的明天你们网点的所有人早饭我包了！隔壁牛肉面大碗加蛋！”赵大厨战术后仰，根本不信。

　　或许是工作太忙积累的压力，李楠这时也来了脾气：“诶诶诶，你说的啊，你等着，我这就让主管拿手机，把去年四季度绩效的短信给你看！别后悔啊！”

　　“大男人后悔什么，尽管来！”

　　秦慧君早就站在李楠身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宠溺的看了李楠一眼，摇着头去“养机场”拿出李楠的手机，递到李楠手里：“快点啊，一会监控抓拍到了200块钱呢！”

　　李楠嘻嘻一笑：“知道了，君姐你最好了！”

　　等她拿过手机，解锁之后却发出了“咦”的一声：“发绩效了诶君姐！正好，就用现成的这条短信给我们明天的早饭添砖加瓦！”

　　她自信的打开短信，看也不看一眼，将手机贴近柜台的玻璃窗上，给对面一睹究竟。

　　赵大厨将脸凑上来，眯着眼睛使劲盯着手机上的文字：“二，一，个，十，百，千，万！卧槽美女你下班了不来我这照顾下生意可真就太过分了。”

　　李楠以为对方使诈，微恼之下，收回手机回道：“大男人家的，愿赌不服输，哼！”

　　赵大厨见她这样，顿感委屈：“我没乱说啊，你自己看短信嘛，那个数我得拼死拼活干好久呢！”

　　“还在乱说，我倒要看看......”李楠嘟着嘴，对对方这种行为鄙夷不已，低头瞄了一眼手机。

　　“诶！！！！！！”

　　而齐海此刻刚刚回到营业部，正对着多如牛毛的客户头皮发麻，忽然听见柜台传来李楠的尖叫，急忙三两大跨步赶到，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的赵大厨一把拉开！

　　“什么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李楠见是齐海，连忙将手机扔到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惊恐的伸出手指，指了指齐海身后：“海哥，赵老板他——”

　　在齐海身后，赵大厨被齐海一拉，直接哐当一声滚到地上，五大三粗的身子扭成一团，嘴里“哎哟哎哟”的呻吟不已。

　　此情此景，齐海忍不住蹲下抱头大声喊道：“诶！！！！”

　　所幸赵大厨最后没什么大碍，伙夫的职业身材令他的抗打击能力十分出众，最终还是一瘸一拐笑呵呵的离开了。

　　“晚上哪都不许去啊，过来我这三菜一汤就当赔罪！不来我就投诉你们两个！”

　　冲着这句不知真假的玩笑话，李楠和齐海的晚饭场合也基本就定下了。

　　下班后，二人“如约”来到赵大厨的馆子，点了最贵的三个菜和一个汤，在赵大厨嘻嘻哈哈的上菜后，简单聊了起来。

　　齐海先动筷子，吃了一口后，无奈笑道：“先说好啊，这顿饭我请，人是我不小心弄地上去的，这医药费必须我出，别跟我抢。”

　　“那怎么行，你是以为我这出事了，好心帮我才把他拉地上了，怎么能让海哥你请客，再说了，这发了两万多绩效呢，本来我就还欠你的钱，就算你不要利息，我请你吃个饭总是应该的啊！”李楠鼓着嘴，气势汹汹，拿起手机一通操作，将齐海之前借的15000元给转了过去。

　　齐海当然不愿意被同事们嘲笑“吃晚辈的软饭”，再次重申道：“行里有规定，放贷款的不能拿客户一针一线，一顿饭也不行！我是前辈，这饭我请！”

　　李楠见齐海拿出前辈的架子，将筷子一搁，笑道：“海哥，我有一个前辈，有次喝酒喝太多，让我一个弱女子送回去也就算了，结果在家里现场直播，让我一个单身女子在男人房间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一边收拾一边看男人睡觉，你说这个前辈是不是很坏？是不是应该给我道个歉？”

　　齐海有些尴尬，脸色一红，扶额道：“是是是，这种前辈是有点过分，得狠狠道歉，然后狠狠请吃饭表示感谢！”

　　李楠闻言，得意的一叉腰，咧嘴笑道：“我偏不要他道歉，也不要他道谢，我只是要告诉他，不让我请客，我就一辈子记着这事，想忘都忘不了，以后要是这前辈有了老婆孩子，我还得找机会说给他们听！”

　　“行行行，认输认输！我错了，这顿饭我再也不跟你争买单了！李大小姐你饶了我吧！”齐海双掌合十，求她不要再说了。

　　啧，狗男女。

　　一旁坐着玩手机的赵大厨悄悄发出不屑的声音，心里默默鄙夷了两人一顿。

　　两人慢慢享用着饭菜，一天的高强度工作让李楠着实有些累，细嚼慢咽的让自己节奏慢下来，而齐海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找着话头，让这顿饭不至于陷入沉默之中。

　　“对了，海哥，我可以问一下你发了多少吗？”李楠冷不丁好奇问道。

　　这次的绩效无论如何都太多了，较之以往多则八九千，少则五六千的数字而言，简直多到异常。

　　“三万四，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齐海嘴里嚼着东西，唔唔回道。

　　“什么情况呀？是市分行的福利吗？”

　　齐海吞下嘴里的肉块，喝了口汤，正色道：“去年四季度暂扣的那部分应该有个三千块，大头还是刘旻的那一份，她的绩效工资应该是全部分给我们了，十一二万全部分下来刚好对的上。”

　　想到这里齐海就恨的牙痒痒的，刘旻这个混蛋，二次分配居然黑心到这个地步，基层员工一万块都勉强，她自己竟然给自己分十倍！

　　这领导当的，不会真以为自己创造了十倍的价值吧！

　　李楠听到这个数字，捂嘴轻呼了一声，也被吓到，但随即她凑上前来，悄悄问道：“海哥，说到刘主任，她做飞单这个事是坐实了吗？”

　　“嗯嗯，十拿九稳吧，不然也不会绩效工资都给处置了。”

　　“哦~~”李楠若有所思，继续说道，“是千州资管嘛？”

　　齐海停下用餐，放下筷子，警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楠凑的更近了一点，一手遮掩着嘴，贴着齐海的耳旁说道：“海哥，告诉你个秘密，有天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中午的时候，我看见君姐拿着手机在看照片，照片上就是刘主任和一个带着千州资管工号牌的人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