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和陆先进隔空对视了一下，多少也都了解一些王长海在家里的地位。

　　通常在一个家庭里排行老二的孩子，一般都是不吃香和被忽视的存在，甚至有的还颇为不受待见。

　　同样的初中毕业分到了林场上班，但王长海开的工资钱，却没有像陆远他们兄弟姐妹那样可以留下饭火钱和零花钱，只交家一部分。

　　而王母又是个特别会过，把钱掌握的死死的人，恨不能一分一厘都算计，其处境可想而知。

　　“好，二哥，那咱们暂时就先口头约定好了。我们负责捕鱼，你负责卖。”

　　听到儿子表态了，陆先进也忙说道，“对，完了你要是钱不凑手，等卖完了鱼再把钱送家去也行，反正黄不了。”

　　陆远对自己父亲的好心肠和替旁人着想的做派早就习惯了，听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也没有丝毫意外。

　　王长海却被感动够呛，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眼圈都红了，“大爷，老小，说实话，我正想跟你们商量商量刚开始能不能卖完鱼再给钱。你们就……

　　感谢的话也不多说了，以后你们就看我怎么做，怎么对你们就完了。”

　　陆先进拍了拍王长海的胳膊，“你这孩子，这才多大点事儿啊，可不用你感谢成这样。也不是外人，反倒弄得我们不好意思了。”

　　陆远也对王长海的情绪外露有点惊讶。

　　但转念一想又能够理解许多，毕竟人在活得艰难的时候，很容易被一些温暖感动到。

　　“二哥，我爸说得对，都是小小不言的小事，而且这么熟了，也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

　　王长海用棉手闷子蹭了蹭眼睛，用力的点头道，“好，那我就以实为实，不跟你们客气了。

　　要说我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待会你们去哪凿冰窟窿，我帮着伸把手也能干的快一些。”

　　陆远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的想帮点忙，因此没有拒绝，直接说道，“行啊，多个人肯定搞起来更快。”

　　陆先进笑呵呵的开起了玩笑，“有你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齐上阵，我这个老将就退居二线，拿着抄罗子捞鱼和水里的冰吧。”

　　王长海连忙说道，“大爷你干点轻巧的就行，重的活我们来。”

　　之后，三个人拉着两个爬犁，一块去了上回捕鱼的那条河。

　　等到了以后，陆先进和王长海去弄东西做燃起一个火堆的准备工作。

　　而陆远这个比业余选手还要专业一点的人负责识冰，也就是选冰卧子。

　　所谓的冰卧子，就是鱼群集中的地方。

　　一般冬季的鱼群，在冰下喜欢成群的聚在一起，冰面上的雪会微微的起鼓，这便是冰下有鱼群的征兆。

　　而有鱼群的冰层上，往往会结了数个气泡。

　　气泡密集的方向，就是鱼群游动的方位，这样的冰往往颜色会发灰。

　　寒冬时节，白茫茫一片的冰面上都覆盖着一层积雪。

　　想要知道这下面，哪里有鱼，怎么下网，可是个难度极高的技术活。

　　并不是一朝一夕想要跟着学就能学会的。

　　陆远如果不是上一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喜欢抓鱼摸虾，积累了几十年的实战经验。

　　现在又凭着运气好的加成，也不敢笃定自己选的地方就一定能搞到鱼。

　　几分钟以后，陆远找到了一个觉得有可能会出鱼或者适合下网的地方。

　　他用脚磕了磕上面的积雪，“爸，先在这里凿个冰窟窿看看吧。”

　　陆先进上次还觉得不靠谱，结果跟儿子打了赌却输了，这次再没有一点质疑，“成啊，那咱就开整吧。”

　　王长海本来就是跟着帮忙的，又对凿冰窟窿捕鱼的事情不太懂，自然更不会提出异议，默默的就拿起了工具。

　　陆远当然不可能当甩手掌柜，也是干活的主力队员，而且还干的热火朝天的。

　　陆先进则负责配合他们往出舀大小不一的冰碴子。

　　三个人也没有一个劲儿的只知道闷头干活，还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因此，感觉时间过去的速度也很快。

　　等到冰窟窿打得差不多，河水又开始往外渗了，大家又继续的淘水和搞冰，配合的还挺默契。

　　待陆远用冰镩子把冰窟窿彻底的打通了以后，跟着喷出来的河水一块跑出来的鱼虾倒是有一些，但跟上次相比差远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数量少，王长海也激动够呛。

　　他又是羡慕又是崇拜的看着陆远。

　　“老小，你这也太厉害了！我看咱们先锋有一个算一个的整鱼都比不过你！”

　　陆远面对这样不遗余力的吹捧，肯定不能太过当真，谦虚的笑道，“二哥，你可别这么说，我也就是运气好。”

　　陆先进对自家儿子的能耐也有所判断，“我们家老小啊，确实是运气好，但是该说不说的，也还是真有两下子的！”

　　王长海认真的说道，“就是累死我也学不会这两下子啊！老小，你真是太有能耐了！大爷，你也是真有福啊！”

　　陆远任凭父亲和王长海俩一边干活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也笑而不语。

　　等到碎冰被捞的差不多了，他开始搅动冰窟窿里的河水。

　　本来因为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河水不透氧气。

　　只要在冰上开个大洞，空气就进入河水里，各种大大小小的鱼就会游过来吸氧。

　　而捞鱼网兜在水里搅动，会发出一些响声，使冰窟窿下面的河水旋转流动，更会吸引更多的鱼游过来戏水。

　　因此，每搅动一会儿把抄网拿上冰面，就有很多活蹦乱跳的大鱼小鱼被网上来。

　　陆远就这样搅动一会儿，然后一抄网接着一抄网的把鱼和虾之类的都捞到干净的冰面上。

　　负责捡鱼的陆先进他们真是累并快乐着。

　　“之前还寻思今天下了网，明后天起网看看有多少鱼呢。现在这样不用等了啊，又没少上鱼。”

　　王长海急忙附和，“是啊。那要不然我晚些时候就回家取下洋车子，然后去林业局碰碰运气吧？”

　　陆远知道王长海他们祖籍那边习惯管自行车叫洋车子，笑着应道，“好啊，那二哥你回家取一趟吧。赶上下班点买东西的人应该也不少。”

　　王长海一听，更是喜形于色的连声应好。

　　接下来，陆先进接过了抄网，网着越来越少的鱼虾。

　　陆远和王长海两个人，则在选定的另一个地方，开始如法炮制的凿冰窟窿。

　　因为想要把一张粘网拦于河中，接近渔网两端网头部分要各有一个冰窟窿，用于下网和起鱼。

　　等到把另外一个冰窟窿打好，又捞上了一些鱼以后，他们又把网下好，做好填埋工作，然后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由于没有带称，只能凭感觉和手感估计。

　　大概弄了能有一百五六十斤鱼。

　　即使现在物价便宜，卖几毛钱一斤，如此的收获也是非常不错了。

　　毕竟是无本的买卖，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因此，他们拉着爬犁回去的时候，无论是陆远父子俩还是王长海，心情都特别的好。

　　哪怕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又冷又累，只要一想到这些鱼能变成钱，也都被驱散了许多。

　　等到回了先锋那片的道口，陆先进特意给王长海装了一些鱼，让他带回家，也好跟家里人有个交代。

　　不然说是出来捡柴火，结果却拉着个爬犁空手而归，不挨顿训都算轻的了，哪里还敢妄想再骑着车子出来。

　　三人同行的时候，爷俩即便是有什么话，也不可能当着王长海的面讲，现在人终于走了，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陆先进轻叹了一声，“长海这个孩子呀，还是挺好的，讲究，仁义。

　　可惜，他父母有点太苛刻了。

　　虽然说家里孩子多，一碗水很难端平，但是也得差不多啊。

　　我有时候也说你王四叔，但是他也听不进去多少，还说家里不是他当家说了不算。

　　你看着吧，等他们到老啊，肯定还得指望这个二儿子养老，偏疼的儿女可不一定能指上。”

　　陆远也赞同的点头说道，“是啊，不是有一句老话讲的，偏疼的儿女不得济吗。

　　不过，爸，你承认不，越是不被重视的孩子，越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所以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相信二哥也特别的想要给他父母养老。”

　　记得上一世王长海发达了以后，老人都是他给养老送终的，被很多认识的人夸是大孝子。

　　陆先进苦笑了一下，“你爸我当然得承认，当年你爷爷奶奶不就是这样吗？就向着你大爷和你小姑他们，差点没把我饿死了。

　　要不然我能从农村老家跑来这边当盲流？被叫了好几年的陆盲流，才终于站稳了脚跟，然后……唉，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爷爷奶奶都没好几年了，不提了。”

　　陆远也没想让父亲想起那些难受的事情，只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了。

　　“对呀，不提这些了。咱还是赶紧回去吧，估计我妈又等急了。”

　　“好。赶紧家走吧。”

　　陆先进说话间，又把装了鱼的花筐盖严实了一些。

　　“这回可不能像上次那样送了，可都是钱啊，要是送惯了，以后没个整。”

　　陆远因为父亲的举动和话语，忍不住会心一笑。

　　其实无论怎么做，他都是支持的，反正也是没有多少钱的东西。

　　不过，人性确实是复杂的，往往在不牵扯到利益的时候，表现的都很友好，但是一旦牵扯到了，那翻脸的速度绝对超出想象。

　　而且占便宜占习惯了，一次没有遂了对方的心意，就可能把之前无数次好一笔勾销不说，还被彻底的怨恨上。

　　爷俩拉着爬犁刚进了先锋街道这片平房不久，沿途就遇到了好几个人。

　　但打招呼寒暄过后，见没有要送鱼的意思，识趣的也都很快走了。

　　陆远已经都看到了自家大门口的山丁子树，以为就这样很快就能回到家了。

　　结果，突然从一户人家家里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正是那个想要当媒人的王桂香。

　　陆远立即蹙起了眉头。

　　“哎呀，老陆大哥。你们爷俩这是又整鱼去啦？整多少啊？”

　　王桂香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来回的在爬犁上面打转。

　　陆先进笑呵呵地说道，“没整多少。宝丰家的，你是去老刘家干啥了？”

　　“还能干啥啊？帮着干点活呗。老陆大哥，上回听说他们都分着鱼了，我都没赶上，后来也没好意思上你家去。你看看，这赶的早不如赶的巧。”

　　王桂香已经把话都说成这样了，陆先进又考虑到要给自家大姑娘介绍对象的方面，哪里能一点都不给。

　　但是，在陆远眼神和行动的授意之下，也只是给出了一点鱼，意思了一下。

　　王桂香经过上次说媒的事情就已经知道了，陆家的老儿子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已经俨然能够当起家的模样。

　　她没有冲着陆远说话，而是看向了陆先进，“老陆大哥，你咋这么抠了，这点鱼好干啥呀。”

　　陆先进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听到一个老娘们这么说自己，心里肯定不舒服。

　　陆远没等父亲开口说话，就抢先一步说道，“婶子啊。就是谁抠，我爸也不抠啊。别看就这点鱼，你要是去买的话也得六七毛钱。

　　实在不行，嫌少的话就别要了，等着你家我叔自己去河里弄鱼，要多少有多少！”

　　王桂香赶紧把那鱼抱在了怀里，也不嫌鱼腥和冷冰，“你这孩子，现在脾气咋这大呀，婶子这人有话拿过来就说，没有别的意思啊。

　　老陆大哥，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是啥人，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我就是有口无心，心眼还是挺好使的，要不然能寻思还帮着咱家大姑娘介绍对象吗？要是一般人都懒得管这事儿！”

　　说完以后，她也不管陆远他们爷俩的反应，直接抱着鱼就跑了。

　　陆先进又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老娘们可真是……”

　　“爸，不用理会她。本来她就是一个占便宜没够的人。说不过了，又来那一套。”

　　陆远趁机的又灌输道，“我看她突然给我大姐介绍对象啊，就不像安好心的样子，我找人打听那个木器厂的小子，估计也快有消息了。”

　　陆先进之前心里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已然生根发芽了。

　　“我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要是打听出来，那小子不咋地，我非得找宝丰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