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王方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时候,京中突然送来的消息,简直宛如晴天霹雳。
老爹突然被移出三法司,仍旧回翰林院呆着。
而他的政敌,司马光同志,还在三法司的椅子上,安安稳稳地坐着。
背后是谁在捣鬼,王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老爹被赶出三法司,就意味着新旧两党的第一次纷争,新党一败涂地。
而王方清楚,能够扭转目前劣势局面的,只有自己。
现在京中,不光老爹,还有小皇帝,他们都在盼着自己能够早早得胜回京呢。
王方顿感压力山大。
不过局势也不至于到令人绝望的程度。神宗赵顼还是勉强扳回来一城。
你们不是不想让王安石参与审案吗?那就干脆都别审了!
等到王方什么时候回京,三法司再重新审这个案子。
王方清楚,赵顼这是要跟两宫皇太后,还有他的亲弟弟斗争到底了。
不知怎么,王方竟然很想让赵顼赢一次。
他从啥时候对小皇帝的印象有些改变的呢……
——
不得不说王全忠还是有两下子的,经过没日没夜的审讯,韦阿大和崔贾,终于承认了所有。
崔贾终于承认是他帮着昌王抢夺百姓的田地。
韦阿大也供出昌王在登州庄园的田产数目,是规定数目的十倍还多!
明朝徐阶也不过霸占了松江一个县的田地,这个昌王霸占的可是一整个州!偌大的登州,竟成了昌王的天下!
多少家破人亡,多少流离失所,多少饥寒交迫。
皇亲国戚的富贵,是吸贫民百姓的骨血换来的!
王方看着韦阿大和崔贾的供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很快,他就写好了两份折子,一封是阿云案的折子,根据他的调查,阿云与韦阿大纯属逼婚,就算在一块过日子,在逼婚的情况下,婚姻也是不成立的,更何况这还是在阿云为母守孝期间,根本就不合法。
第二封折子,是个密折,是崔贾和韦阿大承认的昌王侵占百姓田产的折子,需要王方回京之后,面呈神宗。
折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王方即日回京,以皇帝御前顾问的身份,到三法司跟司马光那些人打擂台。
——
马车离开文登县的当天,出了城门,王方突然看见许多百姓正站在道路两边,等着送送自己。
看见王方出来,百姓们一拥而上。
“知州老爷!恁这一去,啥时候回来啊?”
“俺们都听说咧,新下来的王知州,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这次来,就是给俺们讨回公道的!”
许道士和那些孩子们在群众中的舆论宣传效果很不错。
大家苦了一辈子了,什么时候碰见过主动为民伸冤的父母官了?
“知州老爷,这是俺家母鸡下的鸡蛋,俺们都没舍得吃,俺都给恁煮好了,路上远,恁饿了就吃,千万白饿着。”
一个中年妇人捧着一篮鸡蛋上前。
“还有俺嘞!这是俺弄嘞野菜团子,吃一个打饿!”
“知州老爷,您这一去可得早点回来,俺们这些百姓,木有地木有粮,就等着恁给俺们伸冤嘞……”
一个中年男人拉着王方的手,泪眼婆娑。
身后其他百姓,也都呜呜哭了起来。
他们几乎都是被昌王,或者像昌王一样的地主士绅抢走土地的农民,没有地种,就只能去当佃农,打零工,被地主老财压榨。
王方眼底湿润了。
他很想说,或许他不会回来了,很大概率,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到这里。
但说出来,恐怕要寒了大家的心。
其实百姓们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有所吃,有所穿,有所住而已,只要能让百姓吃饱饭,有几个会闲的没事去造反?盗趾庄蹻名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说白了,不都是因为过不下去,才不得已铤而走险吗?
百姓想要的,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样,那些高高在上的衮衮诸公,仁人君子,仍然觉得他们得到的不够多!
他们吸的是最底层人民的血,反过来还要骂他们是刁民。
王方想不通,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他要打破这种不公平!
“乡亲们!”
王方站在马车上,眼底晶莹一片。
“大家的心意,我王方心领了。请大家放心,只要我王方还在朝廷,就一定会给大家伸冤!大家以前吃的苦,今后都不会再吃了!今后登州的天,只会有青天!”
“好!”
“有知州老爷这句话,俺们就都放心了!”
底下掌声轰动。
王全忠见状,也赶紧冒出来表个态。
“大家放心,我作为咱们文登县的父母官,素来爱民如子,大家今后,有冤喊冤,那些作奸犯科,徇私枉法之徒,我王全忠绝不姑息!”
群众:“……”
场面陷入尴尬的沉默。
王全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王方笑道:“我走之后,县中事宜,全靠王知县来打理,还请大家能够信任他,把之前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全都告诉他,他就会告诉我,我来为大家伸冤!”
王全忠:“没错没错!知州老爷都发话了,你们还能不信任我么?”
长亭外,古道边。
马车缓缓离开,十里长亭,百姓追随相送很久,直到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东方的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
开封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阴沉沉的,连丝太阳都不见。
自从神宗又降下旨意,重新召开三法司会审,并让王安石重新参审之后,司马光索性直接告病请假,一病不起。
好不容易把他挤兑下去,怎么又回来来了?!
案子你们审吧,游戏你们玩吧,我不伺候了!
他这一病可了不得,悄没声地就把矛头对准了王安石,满朝官员,只要是不赞成变法的,立马对王安石群起而攻之。
神宗头疼不已,只好派黄平亲自到司马光府上探望。
彼时司马光正在廊下闭目养神,忽听得官家派人来了,急忙又躲回屋子里躺着装病。
“司马学士。”
黄平走了进来,司马光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有些虚弱地起身,缓缓说道。
“黄都知来了,有失远迎……咳咳咳……”
“哎呦。”
黄平皱着眉头。
“好端端的,先生怎么就病成这样子了?”
司马光长叹一声。
“食不知味,寝不安席,垂垂老矣……”
黄平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司马光见状,便抬了抬手,让房中的人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