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贾连连摇头,他还真的没喝过如此烈的酒,恐怕再喝一点,他就要醉了。
王方不语,只是一昧劝酒。
一杯又一杯。
一杯还一杯。
不一会,一坛酒就已经见底了。
中年男人拉着王方的手,嚎啕大哭。
“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呜呜呜呜呜……”
“在下孩子不争气,老婆天天戳着脊梁骨骂。在上还要吃上司的气,呜呜呜呜呜……”
“别人都以为我是个多有钱的,其实我哪有钱啊,挣点钱,这个衙门来要,那个衙门来借,全都赔给他们了,生意不好做,赚不着钱,他娘的还要来挑我的不是,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呜呜呜呜呜……”
“大兄弟啊,听哥一句劝,趁着你还年轻,能多逍遥就多逍遥,千万别成家,千万别娶老婆。就算娶老婆,也要娶一个听话的,别像我,娶了一个母老虎在家,他奶奶的在家里偷人!我都不敢说,怕丢人,这些年我忍气吞声,赚的银子都让她养了小白脸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真想死了算了,呜呜呜呜呜……”
王方:……
这就是中年男人的心酸吗……
“哥,咱不哭了,啊。”
王方轻轻拍着崔贾的背,他都忘记摆这场鸿门宴是要干啥了。
这酒度数这么高吗?
自己咋一点反应也没有呢,难道是自己酒量太好了?
“我跟你说吧。”
崔贾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
“我知道你今晚请我这顿酒是干什么,为了阿云那个案子,是不是?那个阿云,我认识他爹,大兄弟!今晚咱们喝了交杯酒,那就是知心人了……嗝!
大兄弟,你是个敞亮人,还想着帮老哥我发财!这样!我帮你!阿云那个孩子,就是被逼婚的!你下次开庭,我给你当证人!咱们和衷共济,发上他娘的一大笔财,老子卷着钱揍他娘的,家里那对娘俩,老子也不管了,饿死他们又干我甚鸟事!”
王方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他眸色一凛,见崔贾醉成这个样子,正是套话的大好时机。
“崔老哥,你这个生意是怎么做的?”
“也不难。像丰收的时候,家家户户有余粮的,吃不了,我就去买,再等到灾年的时候,我再卖出去,或者借出去吃利息。”
“那得需要不少的粮食才能运转起来吧,您家得有多少亩地啊。”
崔贾彻底醉迷糊了,嗤嗤笑道。
“我要有这么多地,我能在这儿?悄悄告诉你吧,我也不过是代人售卖,那些土地的老东家,另有其人!”
王方目露凶光。
“谁啊?”
崔贾却撇了撇嘴,摇头道。
“不能说。”
王方坐直身子。
“老哥,你还拿我当外人呢,看来这顿酒今晚咱们白喝了。”
“别别别,你看看。”
崔贾拉着王方的手,醉醺醺笑道。
“大兄弟怎么还生我气了!告诉你告诉你,你可不许对外人说啊。”
“我不说,你放心吧。”
“好……嗝!”
崔贾迷迷糊糊地往门外看了看,其实根本不是门,而是一面墙,只是他醉晕了而已。
“我告诉你,登州境内,有六成的地,都在当今皇帝的御弟,昌王爷身上!这六成中,又有三成,在文登县内!这些明面上自然都挂在当地某几个人的身上,但收成的粮食,赚的银子,还都是这位昌王爷的!”
王方玩味一笑,轻轻摸着下巴。
“我听说昌王的封地也不在这儿啊,怎么他还在这里有土地呢?”
“害!”
崔贾一拍大腿。
“你没听过这句话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江山都是他们赵家的,想要一块地还不是轻而易举?我之前还曾打听过,说是当今的太后大娘娘,疼昌王爷这么一个小儿子,就跟官家说,多赏赐昌王爷一些土地,官家就把登州的地给了昌王一些。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多,这不是后来……”
崔贾不说话了,哼哼笑了两声,低头吃起菜来。
宋朝的皇子并不就藩,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封地,大概也是为了防止皇子造反夺位的状况。没有封地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没有兵权,毕竟宋太宗赵光义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实在不怎么光彩。
而为了让这些皇子在京城能够安定下来,朝廷会用打量的财富来赡养他们,这就又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王方笑容依旧,眼中神色也更加的深邃。
他往前凑近崔贾,呵呵笑道。
“这么说来,昌王有多少田产,那些田产都是怎么来的,老哥您都清楚了?”
“我要是不清楚,怎么给他倒腾粮食卖钱呢。告诉你吧,就这些田产,一多半都是我给昌王爷搞定的!”
“哦?”
王方两眼放光。
“看来老哥你跟昌王爷还很亲近了?”
崔贾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大兄弟,不是我跟你吹牛,在登州境界,昌王爷得把我当祖宗供着,要是我出了事,他可就全完蛋啦!嘿嘿……”
“是,是啊……”
“来!”
崔贾哆嗦着手,把那只酒盏拿起来,搂住王方的肩膀。
“今日你我兄弟投契,改日,改日兄弟你到我家,我必然好好款待!现下且将这点儿福根儿喝了吧!”
王方眸子冰冷,微微一笑,轻轻将崔贾的手给推开。
“进来吧!”
门哐当被踢开,王全忠领着一队卫兵走进来。
崔贾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认出是王全忠后,还眯着眼睛,醉醺醺笑道。
“王知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酒都喝完了!您下次该早来一些,千万不能迟到了。”
王方对王全忠道:“刚才说的,都记录下来了么?”
“一字不差,全都记录在案。”
“好!”
崔贾愣了愣,有些惴惴不安。
“记录?记录什么?”
王方冷笑:“自然是你刚才说的什么,我就记录的什么喽。”
崔贾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被你算计了!”
“真聪明。”
王方拍了拍手,也眯着眼睛笑起来。
“崔势,关于昌王资产的事,你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或许还能将功赎罪,要不然,本官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你、你吓唬谁呢!”
崔贾哆嗦着两腿,脸色都白了。
“本朝不抑兼并,就算兼并土地又如何?国家也没有明令禁止,你也找不出错误来!”
王方笑出了声。
“你在这儿糊弄鬼呢!抢老百姓的地,砸老百姓的饭碗,还在这里振振有词!既然你这么多理儿,那就到大牢说去吧!把他押下去,不管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吐得干干净净!”
“遵命!”
王全忠挥了挥袖子,让把崔贾给押下去,随后又对王方道。
“州尊,这酒可是卑职废了好大的力气弄来的,卑职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醉了,怎么看您还面不改色呢?”
王方淡然一笑。
“天赋异禀吧。”
“那州尊,咱们接下来……”
王方看着王全忠有些不安的眼神。
“你害怕?”
王全忠轻轻点了点头。
“那可是亲王,更是官家的亲兄弟……虽说亲兄弟明算账,但血浓于水的关系。卑职也是好心,怕州尊一腔热血,最后退无可退。”
“你错了。”
王方神情凝重。
“越是亲兄弟,才会斗得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