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翻云覆雨的高家
“哦?高家的靠山是谁?”
“听说是臬司佥事,叫黄中色。”
“高运良和他是什么关系?”
“还没打探到。可黄大人每次到贵县,都会去高府小憩,有时还会过夜,想来关系不一般。”
陈子履眉头大皱,默默唤出AI,搜寻黄中色的史料记载。
要知道,臬司佥事可不是小人物。
按大明规制,一省军政由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使司分理,“臬司”便是按察司的俗称。
按察佥事为按察使副贰,秩正五品,一般兼提督学政,或兼掌分巡道。
而分巡道监察一府或数府,“纠举贪腐,核理案件”。又因兼领整饬军务、督理兵备之责,又常被称为兵巡道,或者兵备道。
黄中色兼掌的左江道,恰好囊括南宁、浔州、太平三府,而贵县又恰好隶属浔州府。
也就是说,贵县的刑名之事,黄中色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过问,名正言顺。
怪不得高家嚣张跋扈,有恃无恐,原来有这层凭恃呢。
“哔哔哔……”
AI很快得出结果。
陈子履瞄了一眼,眼中露出疑惑,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黄中色的经历颇为传奇。
三年前,他担任户部主事,前往东江镇核验兵员数目,竟在皮岛意外擒获皇太极的亲弟弟阔科。
后来袁崇焕杀毛文龙,据说和此事也有关联……
这是一段历史迷案,史料真假混夹,后世史学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AI没法分辨袁、毛之间的是非曲直,自然无法对黄中色的品行,做出准确判断。
“这家伙,真是令人头疼啊!”
想到毛文龙之死,陈子履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点微凉。
孙二弟看到东家如此,心中暗道:“黄中色果然是了不得的大官。”心中愈发焦躁。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东家,林耀案咱们还往下查吗?要不……就不……”
“要不什么?”
“要不就算了吧。您不是说过,人在官场,安全第一。”
“他妈的,老子才说过一次,你倒记得清楚。”
陈子履不禁莞尔,笑骂着拿起一支笔,在对方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以示惩戒。
孙二弟抚着脑门,委屈道:“人家可是五品,您是七品,隔着两级哩。”
“四级。从六,正六,从五,正五,这是四级。”
“所以……”
“就说你胆子小。你没听说过另一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吗?对了,今天红薯收得怎么样了?”
“桥墟几个里多是良田,没几个人种红薯,今天只收到三千多斤……东家,您真要往下查?”
“高家的事,你听谁说的?”
“桥墟的莫巡检,嗨,您管谁说的,是真的不就行了。”
“那可不一定。”
陈子履用手指轻叩大案,再次陷入沉思。
莫巡检在这个关口,向新知县的长随透露此事,恐怕不是随口闲聊那么简单。
这是代人传话,警告新知县不要太狂妄,不要招惹高家这尊大佛,不要过问粮价的事。
没猜错的话,莫巡检也是高家的爪牙之一。
好一个高家,上有黄中色照应,中有宋毅、黄司吏把持刑名,下有莫巡检等爪牙办事,可谓根深蒂固,实力雄厚。
在贵县这个小地方,也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和这样的地头蛇对抗,无疑要冒极大的风险。
可是,被拐的林舒、枉死的林耀、怨恨的林杰,还有仁厚的沈汝珍、耿直的沈青黛……
他们都在提醒陈子履,这桩冤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更重要的一点,洪灾将至,生灵涂炭。
再任由这帮人胡搞乱搞,这个县就完了。
贵县虽然盛产大米,却因河运之便,粮米贸易频繁。
大米远销广州,利润十分惊人,历来由本地大户把持。那些大户为了赚钱,是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本地百姓是没有多少存粮的,绕来绕去,都变成了缙绅手里的银子。
如今贵县粮价已处在失控的边缘,升斗小民手里那几个仔儿,能买到的大米越来越少了。
再不杀鸡立威,把粮价打下去,多准备一些赈灾粮,一旦洪灾爆发,必将饿殍遍地,烽火四起。
到时,恐怕不用黄中色来找麻烦,锦衣卫便要上门了。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妈的,谁还没有点人脉?你认识黄中色,老子就不认识几个大官?大不了闹到京城,一拍两散。”
想到这里,陈子履毅然做出抉择,与高家周旋到底。
“查,当然要查。大查特查,穷追猛打,咱们这两天就要查出真相。”
孙二弟吓了一跳。
几息之后,再看向陈子履时,眼中已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小小知县不畏强权,为民申冤,这是小说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故事呀!
主家都豁得出去,仆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孙二弟昂首挺胸,大声问道:“少东家指哪儿,小的便去哪儿。”
“你带上几个捕快,马上去城北义庄,找林杰……”
陈子履在对方耳边细细叮嘱了几句,又回到大堂,提笔写下夜里进出城门的牌票。
就在这时门子来报,仁德堂东家郑昌求见。
“来了。”
陈子履让门子将郑昌带到书房,见到人时,却故意露出冷漠之色。
郑昌听说仁德堂被诬开错药,早就吓了个半死。
名声乃药行之本,最不能马虎。若官府坐实林耀因吃错药而死,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保不住仁德堂。
看到县太爷脸色严厉,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愈发如丧考妣。
郑昌两脚一软,如捣蒜般以头点地:“小号是冤枉的呀,请县老爷明查。只要能洗刷罪名,草民愿意捐纹银50两备灾。”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陈子履没有理睬纳捐的暗示,“林耀历来在仁德堂抓药,为何不见存档?你若非做贼心虚,为何销毁药方。”
“药方没有销毁,绝对没有销毁。草民已经带来了。”
说着,郑昌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双手举过头顶。
陈子履大步上前接过,拿起一看,果然是沈汝珍的字迹。
“好!现在本县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虚言,莫怪本县不讲情面。”
郑昌顿时面露喜色,因为他听出来了,只要老实回话,是有情面可讲的。
他立即答道:“是是,草民绝不敢隐瞒半分。”
“这些药方,你为何单独存放?”
“县老爷明鉴,林耀死于非命,草民害怕担干系,故将药方单独挑出,小心保管。”
“你为何说林耀死于非命?可有根据?”
“这……这……”
陈子履一拍大案,大声骂道:“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县。”
“草民不敢。林耀近年气色不错,想来调理得当,身体康健之故。是以草民说他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