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知县俯首
黛玉听闻,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害你?大人身为此地百里侯,肩负着一方百姓的福祉,却任由这等腌臜之事在眼皮子底下肆意横行,您竟还能这般心安理得地用着早餐,如今反倒指责我害您?”
她言辞犀利,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直直刺向施文斌的要害。
“大人也看到了,这账本里记录的人和事,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从今日起,大人便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如今,摆在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黛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施文斌,神色冷峻,“其一,大人拿着这本册子去孟家,将我交出去,以此表忠心。可往后,我上头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您,定会来找您算账;
说着她随手拿起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其二,大人仔细看完这本册子,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齐心协力,将孟家连根拔起。大人,您选吧。”
言罢,黛玉不再理会施文斌那阴晴不定的脸色,伸手端起桌上的饭菜,旁若无人地呼哧哧吃了起来,忙活了一晚上,她真饿极了。
在张家的这些日子,每次占据李洛的身体,黛玉就像挣脱了枷锁。
往日教的那些严苛礼仪,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模样,统统被她抛到九霄云外。此刻这般大口吃饭,随性而为,才最称她心意。
黛玉吃得平心静气,可对面的施文斌,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仅仅只是方才匆匆一瞥账本内容,便令他肝胆俱裂。
那册子里,赫然列着国公、盐商、京城高官的名字。妈的,他只是个偶然越过龙门小鱼啊,进了这龙潭还能捞到好?
施文斌瞧着黛玉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满心焦急,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贤弟呀,都这节骨眼了,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说着他一把夺过黛玉手上的碗:“你看看这册子上列的名字!这事儿要发了,他们连根汗毛都伤不着,可对你我来讲,那就是灭顶之灾啊,你如何就不急呢!”
黛玉没理会他的叫嚷,嘴里塞得鼓囊囊的:“所以你怎么选?我只要答案。”
施文斌内心瞬间又陷入了狂风暴雨般的挣扎。
他不过是个出身普通的进士,初来乍到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孤立无援。
当地那些势力庞大的乡绅,早就把他架空。
县衙里的六房书吏,还有内外各个衙署,没一个能被他完全掌控,翻来覆去,也就勉强握住一两个差使,实在是势单力薄。
要说他心中毫无怨愤,那绝无可能。
施文斌苦读数十年,在那昏暗的书房中,伴着青灯黄卷,熬过无数个日夜,只为能一朝中第。
可谁能料到,好不容易踏上仕途,却被派到这泗水县。本以为能大展拳脚,造福一方。
那些本地乡绅,仗着根基深厚、人脉盘根错节,将他视作手中玩物,根本没把他这个外乡来的知县放在眼里。
他怎能不生气?怎能不愤怒呢?
可当他的思绪又飘回到那本册子上,心中的胆怯又如同潮水般涌来,实在难以鼓起勇气放手一搏。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时,突然想起了那张拜帖,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缓缓抬起头,带着希冀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少年。
“贤弟……”施文斌的声音微微颤抖,说着,身子已然半蹲在了饭桌下面。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袖子:“贤弟,你前日说过,你与这扬州的林盐道乃是姻亲,自小两家便定了娃娃亲,此事当真不假?”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黛玉听闻,正嚼着的饭差点呛在嗓子眼,一口气没顺过来,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施文斌见状,赶忙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碗,递到黛玉面前,焦急道:“贤弟,快喝口水顺顺!”
“这个该死的李洛,他到底胡乱编排了些什么!”黛玉心底又气又羞,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家伙也太胆大包天了!扯大旗充面子倒也罢了,哪怕假称是爹爹的世交,或是子侄辈,都能勉强说得过去。
可他偏偏说自己与他定了娃娃亲,这等不知羞耻之事,他怎么说得出口!黛玉越想越臊得慌,脸上瞬间血气上涌。
施文斌瞧着黛玉这副模样,心中不免犯起嘀咕,这人昨日提起与林盐道的姻亲之事,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今日竟羞成这般?
而且今日明显比昨日更加气势逼人,这少年人的心思,当真是变幻莫测。
可这事儿关系重大,他不得不问,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果真吗?贤弟。”
黛玉心里虽恼恨李洛的胡言乱语,可眼下这情形,若不承认,只怕会横生枝节,坏了大事。
无奈之下,她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自然是真的。”
嘴里应着,心里却已然暗自盘算起来,等这事儿一了,定要好好收拾李洛一番,让他明白,敢在背后编排自己,敢造本姑娘的谣,绝没有好果子吃!
施文斌望着黛玉那一脸笃定的神情,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倘若真如这少年所言,他与林盐道关系这般亲近,那这棘手的事儿,或许还真有转机。
他施文斌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在官场中微不足道。虽说官职卑微,可也早有耳闻,这扬州的林盐道声名远扬,才学品行皆为天下人称赞,而且还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臣,圣眷正隆。
对于那些朝堂之上大人物之间的争斗,本是无心关注的,也不敢妄加置喙,只盼着能安稳度日。
但如今,若能借林如海之势,或许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寻得一线生机,想到此处,多出一分激动。
一个如同前面几十年寒窗苦读一样的“龙门”,摆在了他施文斌的眼前,他未尝不能再跃一次龙门。
施文彬这般一想,顿时不再犹豫。毕竟,摆在眼前的是个难得的机会,与其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七品知县任上,一生就这么一眼望到了头。
倒不如孤注一掷拼上一回,万一成功了,说不定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他也未必不能博个一方大员做做。
念及此处,他哪还顾得上平日里的矜持与官威,急不可待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黛玉的胳膊,眼中满是激动与期待,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贤弟,事到如今,为兄这顶乌纱帽,还有这条性命,可就都交托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为兄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