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他张口，声音低哑生涩。

　　但却是现代汉语，只不过口音极重，像是用喉骨在咬字。

　　“从……归魂塔……来？”

　　我顿时一震：“你认识那塔？”

　　他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我们，落在九九身上时，身形忽然僵了一下。

　　他缓缓走近几步，像在确认。

　　突然，他猛地单膝跪地，额头贴地，口中喃喃低语。

　　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每个字都像带着某种古老的节奏。

　　“她身上……有月痕……”

　　他抬头，眼神复杂地盯着九九眉心，那里一缕淡淡银光浮现，月牙形的印记若隐若现。

　　“圣女后裔……”

　　他低声呢喃，“果然……她来了。”

　　墨灵脸色一变：“你说她是圣女？”

　　“你……是这群人的首领？”我试探着问。

　　那人缓缓点头，眼中仍带着敬畏。

　　“吾名图厄。”

　　“此谷，为我族最后之庐。”

　　“你们随我来。”

　　他转身，朝湖边一侧走去。

　　其余野人这才放下武器，默默让出道路，神情间仍带着警戒，但未再攻击。

　　我们互视一眼，默默随行。

　　穿过繁花草径，湖畔尽头，一片隐藏于藤蔓与石壁之间的村落展露出来。

　　村落不大，仅十余间屋舍，全以石骨和藤条建成，屋顶覆着层层厚叶，看似简陋却极稳固。

　　中间有一处高台，石柱围绕，上刻蛇与月交缠的图腾，氤氲之气自其底座缝隙中缓缓升腾。

　　图厄领我们入一间较大的屋舍，屋内光线昏暗，却不显阴冷。

　　墙上悬挂着古皮绘制的族谱与图腾，篝火正烧着一锅青汤，气味微腥。

　　他请我们落座，自己却仍站在火堆旁，面向九九，缓缓开口。

　　“千年前，我族为两族所弃。”

　　“蛇人视我族为污血，墨族视我族为妖裔。”

　　“圣女……是那段混血命脉中最后的正统。”

　　“她曾立誓，若后人得回归之机，族人便可重入世间。”

　　墨灵神色沉沉：“所以你们一直隐居在这里？”

　　图厄缓缓点头。

　　“我们守这片湖千年不出。”

　　“为的，就是等这一刻。”

　　“圣女后裔，将唤醒龙脉，重铸族运。”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会来？”我皱眉问。

　　图厄眼神幽深，缓缓抬手指向湖对岸的小山。

　　“那不是山。”

　　“是……墓。”

　　“蛇颅山。”

　　“它唤醒我们。”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九九仍沉睡在我怀中，眉间的月痕却微微闪动，似乎在回应某种召唤。

　　吴玄机揉了揉眉心，低声骂了句：“不是吧……我们这趟，是给一群古人实现预言来的？”

　　陆玉清冷声回他：“若非预言，你我怕早死在塔底。”

　　图厄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你……体内，有墨火未熄。”

　　“你是……外来者中，血最近之人。”

　　陆玉清冷哼一声：“你先说清楚，咱接下来，是要怎么破那墓？”

　　图厄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屋角，从一处暗格中取出一个石匣。

　　打开后，一枚泛着微光的玉骨印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唤龙印。”

　　“只有圣女之血，方能使其开启。”

　　图厄的声音低沉，如从地底吹出的风：“此印唤龙，需圣女血脉唤醒。你们来得不早，也不晚。”

　　我紧了紧怀中的九九。她眉心月痕微微发亮，身子轻得仿佛随时会从我手中飘走。那印记像活过来一样，一呼一吸间，隐隐回应着石匣中那枚玉骨印的波动。

　　“你说这圣女血脉……和九九有什么关系？”我开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图厄凝视她片刻，轻声道：“九九体内……不止圣女血。”

　　墨灵皱起眉：“你是说……还有嫘欣？”

　　“不错。”图厄叹息，“她是罕见的混脉之身，血中有蛇王残魂之痕，也有圣女遗脉之印。命运将她推上归魂塔顶，也将她带到我们眼前。”

　　屋内一片死寂。

　　我低头望着九九，脑中嗡嗡作响。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怎么会背负这等宿命？

　　“那她还能活吗？”吴玄机问得直白，语气却出奇的低沉。

　　图厄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在篝火映照下像一块风干的青铜，沉重又隐晦。

　　“若不能调和两脉，她魂魄将裂，终成灰烬。”

　　墨灵倒吸一口冷气。

　　“调和……怎么调和？”我声音发紧。

　　图厄缓缓合上石匣，转身道：“这事……我们无法办到。”

　　“那谁能？”陆玉清斜睨他。

　　他顿了顿，眼神缓缓看向屋外的湖面：“归墟岛。”

　　“湖心岛？”吴玄机惊道。

　　“那里居住着我族最后一位巫者。”图厄沉声道，“名曰——鳞墨使者。”

　　“她……还活着？”墨灵一愣。

　　“她已不属生人，却未归冥土。”图厄喃喃，“她曾为圣女之护印者，掌我族秘咒三十六篇。”

　　他站起身来，披上披风，语气变得凝重：“随我来。”

　　屋外的风带着湖水的腥气，夜色如墨，双月湖在昏暗月光下泛着两种光泽，一半湛蓝如镜，一半却漆黑如墨，宛若天地分界。

　　湖边一叶扁舟早已备好。舟体由蛇骨编制，泛着淡淡银光，看着轻巧，却结实如岩。

　　图厄手握骨桨立于舟尾，一挥手：“上船。”

　　我抱着九九踏入船中，船身微晃，却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

　　湖面无风，却起了阵阵涟漪，像是有无形之手在水下拖拽。

　　吴玄机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水下，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墨灵点头，神色沉重：“这湖一半属墨，一半属蛇，水底下，怕是埋了不少东西。”

　　陆玉清环抱双臂，闭眼不语，但那只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始终没松过。

　　图厄似乎听见了我们的窃语，冷冷开口：“这湖，唤双月湖。是族人埋骨之地，也是魂归之途。”

　　“归墟岛，便是其心脏。”

　　话音刚落，湖心处雾气陡然弥漫。原本清晰的湖岸线瞬间模糊，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

　　夜色愈沉，双月湖中雾气愈浓。

　　扁舟宛若幽灵一般穿梭水面，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