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白眉吩咐。

　　“泉水名为伏龙灵池，可养魂修魄，尤其适用于被邪念冲刷之人。”

　　我搀着九九入池，她一接触水面便轻呼一声，似痛又似解脱。

　　眉心灵珠银光微闪，竟泛出圈圈涟漪。

　　墨姬亦在一旁盘膝，灵体半虚半实，与池中气流若即若离。

　　陆玉清趁此喘息，躺在石榻上，胸前伤口隐隐发黑，显是蛇毒未清。

　　赵磊却未休息，而是盘坐在边缘，从我手中接过那本古册——《天断记》，低声道：

　　“继续看，你该知道它写了什么。”

　　我坐在他对面，摊开古册，页页泛黄，字迹斑驳，有的地方甚至用血涂改，像是某种不得已的封禁。

　　开篇数页是图。

　　一幅古画，一座星盘，一道门户。

　　门户之外，列星成环，六道光柱穿越天幕，自天垂落，宛如神明降世。

　　图上注释为：

　　——“六玄初临，破天而来。”

　　“他们真的是从……天外来的？”我低声。

　　“嗯。”赵磊目光幽沉，“天断记，是‘天师府原典’的残卷之一。”

　　“当年六玄族破空而来，降落此地，立六极六柱，镇锁夜门。”

　　“而他们的敌人……也随之而至。”

　　他指了指第二页。

　　那是一团黑色墨晕绘成的扭曲兽形，其身无骨，六面一体，仿佛影子与实物的交错。

　　“暗夜族。”赵磊低声。

　　“在这片土地尚未稳定时，便开始渗入。”

　　“他们以种印潜藏，以魂虫孕蛊。”

　　“你看到的蛇人王，只是其中一个被操控的载体。”

　　我吞了口唾沫，只觉后背发凉。

　　“那六玄族……后来呢？”

　　“分化。”赵磊答。

　　“他们将自身灵识分裂，注入龙骨、符阵、山脉、血脉、甚至灵珠中。”

　　“希望留一套完整体系，对抗暗夜可能的卷土重来。”

　　我目光落在一页烫金古符处，那上面刻着的……赫然是一条龙与一枚珠交缠的图案。

　　正是九九灵珠的图腾。

　　“你们说的这些，”墨灵忽然出声，她手中翻开一页残章，皱眉道，“这符号……和我们墨族古文，有相似之处。”

　　她指着几枚残文：

　　“这像‘守’，这像‘契’，这……像‘裂’，不是完全一样，但骨架结构极近。”

　　赵磊眼神一震：“你能读？”

　　“部分。”墨灵点头，“但我们族早年文献断得厉害，只能靠比对。”

　　“你看这行，似乎在讲‘五印之地’……说白了，是某种‘钥石交汇’的阵图。”

　　“这下面有个字，很像……‘镇’。”

　　“天师府说的‘断星台’，会不会就是这个镇印所在？”

　　赵磊深吸一口气：“极有可能。”

　　我脑中一片混乱，勉强理了理线索。

　　六玄族降临，创造龙骨、蛇、墨等血脉体系，建立对抗暗夜的封印结构。

　　而我们如今闯入的乱局，不仅惊动了六玄残识，也让暗夜种子浮出地表。

　　九九与墨姬，一个是肉身钥，一个是灵识载体。

　　我们这一行人，简直像是被宿命推着走进了某种天书中早已写下的章节。

　　地宫的最后一道石门，通向虎啸寺后山最深处。

　　白眉道人披上玄色法袍，掌中桃木拐杖已换为一柄赤铜斩魂杖，拂袖而立。

　　“跟我来。”

　　我们默不作声，沿着他指引的秘道而行。

　　脚下青石早被岁月啃蚀，棱角斑驳，崖壁之间藤蔓缠绕，枯木横陈，像无数被困亡魂的枝指，从四面八方探出。

　　头顶钟声忽远忽近，风吹如鬼啸，仿佛整座寺庙在做最后的喘息。

　　终于，我们抵达虎口崖。

　　那是真正的“虎口”。

　　山壁之间，一道裂缝横亘其间，酷似一张张开的兽嘴，牙齿是参差交错的石柱，崖角两侧还有天然形成的石耳，宛如猛虎伏崖，怒目咆哮。

　　而虎口之中，一条石阶，自崖底向下，螺旋而行，像是通往地心的龙骨通道。

　　就在入口边，一块三人高的石碑静静矗立，表面布满风蚀裂纹。

　　赵磊拂去尘灰，碑上四个血红古篆赫然浮现：

　　——“入此门，弃生还。”

　　“还真是……一语成谶。”陆玉清苦笑，握紧手中长剑，目光沉冷。

　　白眉道长面色凝重：“这是上代祖师留下的警言。古道非凡地，一旦进入，便如鱼入冰湖，唯进无退。”

　　“你们要想清楚。”

　　“但以你们的身份……其实没得选。”

　　他说完，双指一弹，石阶前骤然亮起一道隐匿符印，拱形门洞上浮现出六道盘龙图腾，交错成印。

　　灵珠于九九胸口微颤，银芒乍起，与古印微微共鸣，门印缓缓开启。

　　但我们尚未迈步，忽听身后地宫深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异响。

　　像是什么东西，用骨头轻轻敲击石墙。

　　“咚……咚咚……咚。”

　　那声音节奏古怪，不急不慢，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诡异。

　　墨姬面色猛变，转头盯向来路。

　　“暗夜……来了。”

　　白眉拂尘一震，袖中拂尘倏然笔直如枪，脸色陡沉。

　　“我感觉到了。”

　　“不是凡虫，是具‘渗灵’。”

　　我心中一震。渗灵，是暗夜族最擅长的先遣术——可潜地、穿壁、无声接近，极难察觉，若不及时处理，将引魂腐骨，令人魂魄外泄、生不如死。

　　“虎啸警钟！”白眉大喝。

　　“起阵！”

　　下一秒，整座虎啸寺如被惊雷炸响！

　　远处道观之巅，一口苍青巨钟轰然震响，声音如山岳落崖，四面回荡！

　　“咚——咚——咚——！”

　　三响之后，天空骤暗，符光升起，寺中弟子如潮水般涌动，披甲持符，从四面奔来，迅速结阵。

　　院中升起九座阵台，赤光交织，星位呼应，连天成壁。

　　“九宫封印阵！”赵磊眼神一震，“他们动真格了。”

　　“我们来不及等了。”墨灵沉声，“再晚一步，他们就拦不住了。”

　　白眉看着我，又看了看九九，忽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玉符。

　　那玉符通体晶莹，表面纹路非龙非凤，而是一只虎首龙身的异兽，其下三道篆文：啸、震、援。

　　“拿着。”他将玉符郑重交给九九。

　　“这是虎啸令。”

　　“为镇寺至宝之一，代天师府下令。”

　　“若你们中途有难，捏碎此令，虎啸寺……若尚存一人，必赴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