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钰得知族人被尽数屠戮后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数日,错过了许多事。再次走出家门得知徽州被收复,叛军退至潼关以北和岭南以南。
看样子,这场仗要陷入僵局了。
今天,万存要带着夫人回徽州,那里毕竟有祖宗基业和无人收尸的族人,他得回去一一料理。
马车即将离开,万甫突然抱来一个孩子,正是万珩的儿子。
“弟弟,这个孩子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儿照顾他。”
万钰不解,为什么要把小侄儿送走?但是连同万珩在内地所有人都没有反对,只是对着孩子依依惜别。
送走了万存,一家人护着万钰回房间,让她躺到床上继续休息。万钰睡不着,拉着万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万夫人看她气色还算不错,试探性地对她说:
“今日太孙殿下押送叛臣回京,听说还带了些被解救的官员家眷回来安置,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万钰有气无力地说,“有什么好看的呢,家里人全没了……”
万夫人万般心疼,无奈万甫交给她的任务,只好狠心地继续催促:
“你叔父说……当然也是没有的事……听说你在徽州遇见了太孙,对他还算有所帮助……就不去看看?”
万钰虽然心情低落,脑子却很清楚,她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娘,你是觉得我与太孙有什么不一样的交情吗?他是君我是臣,我本就该倾尽全力效忠他,只不过仗着当时的局面忝颜要求他救我族人。如今族人遭遇不幸,我和他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
“终究是有这么个交情在,”万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很没底,“万一殿下顾念你的功劳,表彰一二也未必,也能……能洗清你爹的嫌疑……”
万钰抬头,目光稍稍有了神采,
“爹的事不是已经被陛下原谅了吗,怎么还要……难道有人故意算计爹?”
既然说到这里,万夫人也就直说了:
“暂时没人为难你爹,陛下也没降罪,本来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如今太孙回来,他在徽州与不少人打过交道,指不定抓住了你爹当时通敌的把柄……也不是通敌,那也是权宜之策……总之啊,要是太孙不肯放过,拿出个什么册子啊信啊什么的,到时候陛下也保不住你爹。钰儿,你看看你能和殿下说上话吗,帮忙打探打探,你爹也好做个准备。”
万钰本就低沉的心更是一下子掉进冰窟窿,脸色瞬间惨败如死灰,眼睛都瞪直了。这把万夫人吓坏了,赶紧改口说没事了,叫她别放在心上,且慌慌张张跑出去找人。
丫鬟萍儿跑进来,娴熟地将万钰搂在怀里,给她喂上一碗热腾腾地参鸡汤,又拿冰块裹着帕子擦她的手心和眉心,总算将她体内那股热寒恶气拔了出来。等万甫和万夫人跑过来,万钰已经恢复气色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万甫来了,万钰挥舞着双手要拉他,竟然把万甫吓得不敢靠近。只听床上的万钰哭着问道:
“爹,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给魏垣的难道是真账本——”
“账本”三个字吓得所有人一激灵,手忙脚乱上来捂住她的嘴,哭着求她别说了。万甫则颓废地跪在她窗边,认了。
“当时……我不敢造假,我怕他看出端倪真的杀人……我,我哪里知道无论真假他都会杀人,他、他没想给咱家留活路……我害死全家了!”
万钰那只挣扎向上的手在听到万甫的回答后无力地放下,整个人都湿透了。
…………
西直门,穹庐与杨永霖冤家路窄。
二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不同的是穹庐单枪匹马,杨永霖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值得一提的是,王广(真王广)也跟在后头。
“殿下恭喜你。”穹庐随意客气了一下,让路给杨永霖先走。
杨永霖示意王广先带人进城,自己留下来有话和穹庐说。
待其余人都走尽了,杨永霖缓缓开口:
“姑姑,可惜了你一番努力,魏垣等人还是死了。”
穹庐歪头,一脸奇怪,反问道:
“殿下这是什么话,魏垣叛国该杀,其余人亦是如此。”
杨永霖只当她故作镇定,继续言语讥讽:
“你拿到名单不及时交给我娘,这下功劳也成了万甫的,你这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穹庐依旧一脸无所谓,笑道: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白忙一场。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快进城吧,陛下一定在等着你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永霖也懒得多说,先一步策马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穹庐的笑容逐渐变得高深莫测。
殿下啊殿下,即便没有魏垣这个插曲,公主安排好的事都会如期发生,你且等着好看吧。
…………
皇宫内,皇帝在修正殿接见桑棠部使臣。两国联盟之事在杨同喜的运作下水到渠成,只等使臣回去禀告稚依,桑棠部的骑兵就会立马冲破杨同谒的后方,打他个措手不及。
“陛下,”杨同喜走到皇帝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轻轻提醒了一句,皇帝便知道该喝药了。他让人先请使臣下去休息,自己也被杨同喜扶着回房喝药。
药喝完,趁着杨同喜收拾药碗的功夫皇帝随口说了一句:
“这次的药是谁开的,明显有效了不少,不过三剂我就觉得身体好了大半。”
杨同喜眼神暗了暗,手上的动作却很平稳。她随意答道:
“一直是田太医,也一直是这个药方,哪有什么一下子见效的灵丹妙药,还得是一碗一碗坚持喝下去。”
皇帝认可她的说法,却也还是忍不住疑惑,
“你说会不会是喝习惯了不觉得苦,之前的药苦得我舌根发麻,这两次的药就顺口不少。”
杨同喜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此时郝运来来报,杨永霖回来了。
杨同喜的心底一下子生出不少柔情:尽管这个小子叫她头疼,可是毕竟是自己生的,他平安回来自己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只听见杨永霖从外面噔噔噔跑进来,噗通一下跪到皇帝和杨同喜面前,一脸得意与兴奋,连磕两个响头,向二人请安。
“爷爷,娘,我回来了。犯人已经交给了刘青驹,官眷也交给了何公公安置,我先来给二位请安。爷爷的身体好些了吗?”
皇帝连连说好,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过来,口中免不了感叹,
“真是长大了,办事越来越靠谱了,过不了多久真能独当一面了。”
皇帝的认可对杨永霖来说比什么奖赏都重要,他忍不住去看杨同喜的表情,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绩。
杨同喜也说:
“霖儿这次深入虎穴,帮助大军里应外合逼退叛军,爹,你要好好儿嘉奖他。”
“奖,当然奖!”皇帝大手一拍,话锋也这么一转,“不过派你去徽州的本意是拿到叛军的名单,你拿到了吗?”
杨永霖瞬间笑不出来了,
“回陛下的话,臣办事不力,没有拿到名单。叛军撤退后臣将汪宅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还是没找过有用的名单。请陛下责罚。”
皇帝当然不会罚他,还和蔼地抚摸他的头,安慰道: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名单的事确实为难你。好了,你去换身衣服顺便吃个饭,一会儿再来和我详细说说你在徽州的事。明天上朝,我要好好儿表扬你。”
看着杨永霖离开的背影,皇帝还是忍不住夸他,
“这孩子……和他舅舅年轻时一样,虎背熊腰,是个男子汉!”
杨同喜心里免不得骄傲,伴随着骄傲而来的是隐隐的不安。
他的智谋越成熟,她的地位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