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兮把大牢的情形说了一遍。
赵筬希叹气，“有点棘手。”
县衙的衙役以黄甲为首，他要是豁出去了，大牢还真可能会失守！
几天前府衙的动乱犹在眼前。
府衙大牢可是巡检使詹雄的地盘，而詹雄早就站队了，属于张方平这边的人，就这样还能闹出乱子，那个被俘虏的盗贼差点就被灭口了。
可想而知杨格等人的势力有多大。
李凤兮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上层的博弈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接下来就是咱们下层，刀刀见血，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赵筬希沉默了许久，“无妨，某再走一趟安抚使司。”
李凤兮讶然，问道：“尉迟神宫会来掺和？”
赵筬希不确定的道：“试试罢。”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尉迟神宫不愿意支援，那就只能让巡检使詹雄辛苦一些了。
赵筬希去安抚使司，李凤兮自回半边巷，一夜无事。
第二日，还在睡梦之中，就听见有人啪啪啪的敲门，李凤兮刚穿好衣衫出门，上了年纪睡眠少的林咸德已经开了门。
是个县衙衙役，李凤兮认识，跟在鲁二身边的心腹。
叫张戊。
此刻张戊满身是血，眼神悲愤，“小官人，赵知县让小人过来请你去一趟县衙，前夜的纵火案破了，已经去捉拿罪魁祸首徐掌柜了。”
李凤兮嗯了声，“昨夜发生了什么？”
县衙那边不急，先搞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戊咬牙切齿的道：“今早天亮的时候，王四终于熬不住了，说愿意全招，鲁提辖想着你的叮嘱，将他放出来的时候，给他吃喝都是兄弟们准备的。”
李凤兮，“那你这一身的血？”
张戊叹道：“哪里知道黄甲竟然突然发难，偷袭了鲁提辖，致使鲁提辖重伤，好在鲁提辖早有防备，牢狱里有不少兄弟，大家立即反击，但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的时候，万幸巡检使詹雄带着人来了，混战之中，黄甲死于非命。”
李凤兮惊愕不已。
昨夜自己虽然交待鲁二，说黄甲有可能孤注一掷，但黄甲的孤注一掷，肯定是杀王四和刘大两人灭口，怎么连鲁二也敢杀？
是谁给他的胆子。
杀了鲁二，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被他敷衍下去。
他跑得了？
黄甲这一手，几乎相当于用命在帮路盛收尾。
不合理。
其中必然有隐情。
问道：“黄县尉平日为人如何，他是什么时候当上县尉的？”
张戊道：“其实还可以，为人也仗义，更是个大孝子，应该是去年来的江宁，好像他弟弟还是哥哥，是上元县的知县。”
李凤兮沉默了一阵，“先去府衙。”
赵筬希不在公事房，主簿黄诚领着李凤兮直奔大牢，途中如此这般一说，又道：“我们也都很意外，黄县尉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喜欢喝酒，但并不贪财也不好赌，人品算是极好的，为何此次如此极端行事，估计另有隐情。”
李凤兮不确定的道：“听张戊说他是个大孝子，问题会不会出在这上面，他父母也在江宁府么，如果在的话，有没有可能既收了钱，又被威胁了？”
黄诚眼睛一亮，“有可能，但真相如何，只有把路盛解决了才可能知晓，此事如此重大，黄县尉不可能让他父母知晓。”
李凤兮点点头，“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时代，能让一个大孝子豁出命去，不辩是非的办事，只有威胁他父母。
而路盛那些人，有这个实力威胁黄县尉：他不配合，他父母很可能死于非命。
走进大牢，血腥味扑鼻而来。
走到小黑屋外面的巷道上，看着地上的尸体，李凤兮头皮一阵发麻。
四具尸体。
黄甲、王四，还有一个是鲁二麾下的一个心腹兄弟。
赵筬希蹲在一具尸体前，一动不动。
李凤兮眼睛一跳。
是鲁二！
被黄甲偷袭时重伤，终究还是没熬过。
听见脚步声，赵筬希起身，示意衙役收拾局面，转身对李凤兮点点头，“公事房去说，巡检使詹雄已经去捉拿徐掌柜了。”
眼眸赤红，语气颤抖。
李凤兮略有愧疚，如果不是自己搞这一出，哪会死人。
正义，终究要用鲜血才能冲突黑暗。
在公事房落座，赵筬希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李凤兮和黄诚也不知道怎么劝慰。
许久，赵筬希才轻声自顾自的道：“年前有一天，鲁二喝了酒，醉醺醺的找到我，说大官人，想家了，什么时候回一趟家，我说得年后，他说太久了，若是空了，他想回老家一趟，我问他什么事，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说春梅想他了。”
“嗯，春梅是我府上丫鬟，去年家父做主，让她和鲁二定了亲，媒人是家父，他们的长辈也还是家父，该是个结局很好的人间小故事。”
“家父还说，等鲁二上了年纪，保护不了我了，就让他回老家，给他一座院子，再给他十亩薄田，老婆孩子过余生。”
“可惜，喝不到他的喜酒了。”
“春梅也等不到他了。”
“这世间人在这人世间里的人间事，终究是一场离别，人间世也！”
赵筬希倏然一拍桌子，长身而起，背负双手，眉宇之间满是失望，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与身上宣泄出来的愤怒，让他显得极为矛盾，“两位，这大宋天下怎就会有如此之多的不堪！”
黄诚欲言又止，看李凤兮。
你口才好，你来。
李凤兮：“……”
我一个十四岁的人，劝一个二十多岁的进士？
想多了。
想了想，缓缓的道：“所以才需要赵知县这样的人，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辈读书人，唯有一腔文墨，点缀河山，扭正不公，终有一日可见青天白日！”
赵筬希发觉自己失态，缓缓坐下。
深呼吸一口气，“王四虽然被灭口，但刘大被吓破了胆，已经招了，等捉拿了徐掌柜，此事尽快推进罢，不能再让路盛他们再垂死挣扎了，也不应该有无辜的人再被牵连而死了。”
李凤兮道：“这就两日了。”
只要徐掌柜开口，就是收官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