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和刘大两人一人一间小黑屋，互不影响，情绪还算稳定，这算个什么手段，不过是罚站而已，压力不大。
但他们渐渐发觉不对劲了。
很累。
站得很累。
但偏生又只能硬撑着。
想坐想躺想蹲？
没门！
双腿仅能微曲，虽然可以用膝盖强撑着身体，但片刻之后就难以忍受那种痛楚，又不得不站直，双手也无法伸展，只能轻微活动。
可无论怎么活动，都无法消除浑身上下涌起的酸楚和困顿。
睡觉？
更是不可能。
周边一片黑暗寂静。
无论他怎么呼喊，狱卒都不会回应。
在安静和黑暗中，王四心理上的恐惧，更加融入了肉身的痛苦之中，双重压迫下，情绪逐渐失衡，浑身大汗淋漓中，心中涌起对空间的渴望。
然而浑身上下只有那一点点的活动空间。
连自杀都是奢望。
一个时辰，还能通过大喊大叫来发泄情绪，来转移注意力。
两个时辰，连说话都没声音了。
三个时辰……
情绪几近崩溃！
……
……
黄甲准备回去继续喝酒，走了几步，发现只有李凤兮跟上了，鲁二没动。
回头问道：“鲁提辖一起？”
鲁二笑着摇头，“下官负责本案，不敢大意，黄县尉且喝着，待此事了了，洒家在抚香楼——嗯，随便什么楼，为黄县尉摆两桌。”
黄甲县尉出手，鲁二不敢大意，怕王四和刘大被灭口。
所以带着心腹兄弟守在小黑屋外。
黄甲一听，这怎么行。
我一走你们就屈打成招，路盛他们给的好处，自己拿着就问心有愧，拿人手短，还是要尽心尽力，做事总得有个规矩。
也不走了，“那本县尉也在这看着。”
有点担心，负责刑罚的狱卒是专家，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黄甲觉得这个看起来似乎简单没什么卵用的小黑屋，可能存在变数。
李凤兮心里呵呵，那就都守在这里罢。
谁也别想动手脚。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李凤兮出钱，鲁二派去买了酒菜回来，虽然立场不同，但目前和黄甲没撕破脸皮，他又是大牢里身份地位最高的，所以场面还算融洽。
推杯换盏间，黄甲叹道：“大家都不容易，今日之事，各有立场罢了，若有得罪之处，诸位也莫要怪本县尉。”
李凤兮有点意外。
黄县尉有点过于天真了啊，这是立场的问题？
这分明是生死之争！
弱弱的道：“黄县尉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晚生倒有个不解之处：黄县尉已经以身入局，难道还认为最后可以安然无事，一句立场就能脱身事外？”
黄甲云淡风轻的道：“不就是一场纵火案么。”
李凤兮恍然。
感情黄甲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并没有看透当下的江宁局势，难怪有胆量在这个时候以身入局，他还以为不过是路盛和自己的矛盾而已。
并没有上升到江宁府的官场博弈局势上去。
想了想，“府尊为何重启上元大火案？黄县尉啊黄县尉，当下江宁，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局面，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府尊赢了，路盛等人最差也是个流放充军，至于会不会在流放的路上暴毙，这就要看京畿那些大人物心够不够狠了，黄县尉，你说他们够狠吗？”
黄甲愣住，没吱声，默默喝酒。
李凤兮继续道：“所以黄县尉以身入局，实在不应该，好在现在回头不晚，还有得补救，若是继续一意孤行，只怕最后免不了和路盛一样的结局。”
黄甲呵呵一笑，还是不吱声，继续喝酒。
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才不信。
路盛背后可是江宁通判杨格，杨格的背后大人物，是京畿的吏部尚书朱秉，仅凭张方平，怎么可能扳倒这颗大树。
李凤兮暗暗叹了口气，最后劝诫道：“黄县尉应该熟背了我大宋的《刑统》罢，劝君一句，莫要误了卿卿性命啊。”
黄甲挑眉，神情不悦，“本县尉行得端站得正。”
李凤兮不吱声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
鲁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那么多作甚，洒家就一句话，没有人能在洒家的眼皮底下搅合了这件事，这功，洒家立定了！”
县尉又怎样？
黄甲你以为路盛会给你撑腰么？
就算撑腰，也无济于事。
县衙之中，是洒家的大官人赵筬希说了算。
黄甲还是只呵呵了一声。
吃过饭，几人继续守在牢房外，各怀心思的看着那两间小黑屋，王四和刘大从大喊大闹到奄奄一息，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他们还没招，显然还能坚持。
眼看天色不早了。
李凤兮起身，“在下还有事，告辞了，鲁提辖，今夜劳烦你守在这里，不要让王四和刘大出什么意外，免得说是你大刑致死，给赵知县招来大麻烦。”
鲁二哈哈一笑，“洒家命贱，熬他几个通宵也没问题。”
李凤兮给他使了个眼色。
和黄甲行礼后告辞。
鲁二找了个借口，对心腹兄弟叮嘱后，跟随而出。
在大牢外无人的地方，李凤兮对鲁二道：“黄甲以身入局后，发现拦不住咱们上手段了，若是王四和刘大招供，说不准黄甲会铤而走险，所以鲁提辖要小心。”
鲁二道：“他还敢在大牢里动手不成？”
李凤兮道：“如果路盛给的钱足够多，允诺的利益足够大，黄甲不是没有孤注一掷的可能，所以鲁提辖你要小心，把你所有信得过的兄弟都喊大牢里，今夜通宵守着小黑屋。”
鲁二暗暗凛然。
上层的博弈，杀人不见血。
下层的博弈，却是刀刀都是血。
李凤兮又道：“不过防止黄甲明着动手的同时，也要提防他耍手段灭口，所以除了守好小黑屋，王四和刘大若是招了，他们出来后，吃喝都不能由黄甲的人去操办，鲁提辖最好安排一个兄弟去准备妥当。”
这个时代办案，人证太重要了。
鲁二点头，“小官人放心去便是，洒家理会得。”
李凤兮点点头，“有劳。”
出了大牢，来到知县公事房外面，赵筬希还在府衙没回来，李凤兮等了半个时辰，才看见赵筬希面色凝重的归来，说了府衙那边的情况后问道：“小官人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