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三国:江东从此无鼠辈

第141章 刻石

  严毅将钱塘江下游南岸的渡口尽数摧毁后,率军向浙阳渡行进,因所携辎重较多,行军甚慢。

  这些辎重既包括全军出征时携带的军械物资,也包括来自周昕军的各类缴获。

  除此之外,阵亡将士的军械、铠甲、马匹等也会一并带回。

  全军沿着钱塘江畔行了一个时辰,经过钱塘辖下的刻石亭时,隔着老远,便望见前方亭舍官道上人影绰绰,聚了数十百人,似是亭部里民。

  一名骑卒飞马来报:“禀少君,刻石亭长领着数十黔首,箪食壶浆,正在前方迎侯,欲拜见少君。”

  严毅闻言甚喜,他自挥军南下以来,多遭钱塘百姓排斥,此番尚是首次遇到百姓表露善意,顿时生出兴趣,在殷离等人护卫下,纵马向前驰去。

  来到亭舍前方,只见官道左侧靠近舍墙处放着一张高足案几,几上摆着香炉、三牲、蔬果、酒卮等物,另有两个铜盆。

  一群人神态恭谨地站在案几后十余步,阳光照射下来,不少人的额头上都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

  当前一名男子约有三十来岁,肤色黝黑,身穿袴褶,头戴赤帻,腰间系着一条磨得发亮的皮革腰带,手里抱着一把扫帚,看见严毅在身前勒住马匹,慌忙上前几步,低腰恭声道:“刻石亭长张由拜见将军,闻贵军途经鄙亭,特领里民前来相迎。”

  站在他身后的数十人跟着喊道:“拜见将军。”

  严毅翻身下马,走到张由身前,温声道:“有劳相迎,实不敢当。”

  张由身旁一名骑卒道:“张亭长,这便是我家少君。”

  张由闻言一惊,慌忙将扫帚递给身后一名亭卒,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俯首拜道:“不知少君驾临,望乞恕罪。久闻少君仁德爱民,鄙人今日有幸得见,不胜荣幸。愿少君福泽绵长,功业千秋。”

  严毅将他扶起,含笑道:“张君过誉了。我军途径此地,多有搅扰,已是于心不安。若军中有人行不法之事,扰民之举,君可遣人报我,我当严惩不贷,以正军纪。”

  张由闻言松了口气,暗道传言不虚,严氏少君果是爱民之人。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这时从张由身后走出,行至案几前,双手端起一个铜盆,颤颤巍巍地走到严毅身前:“此乃钱塘江之水,请君沐手,日后定当佑君诸事顺遂。”

  “多谢老父。”严毅伸手接过铜盆,只见盆中水甚是清澈,底部覆了一层泥沙,遂将盆递给殷离,手放入盆中,用江水洗了洗手,转身唤来一名军需官,吩咐道:“取二十万钱来。”

  军需官很快取来一块金饼,严毅亲手将金饼塞到张由手中,语气温和地道:“毅蒙诸位厚爱,夹道相迎,无以为报。此金虽薄,聊表寸心,张君可用来赈济各里孤寡老人。”

  二十万钱,足够让刻石亭各里孤寡在数月之内,不用为生计犯愁了。

  张由本欲推辞,但是想到亭中各里现状,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为了负担朱治征伐所需,钱塘近来徭役沉重,亭中一些孤寡已经到了无粮果腹的地步,若非其他里民救济,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愁无计可施,却想不到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解了燃眉之急。

  张由心中感动至极,深施一礼道:“少君仁德,鄙人代亭中百姓谢过少君。”

  周围里民更是感激得热泪盈眶,纷纷拜倒在地:“多谢少君!”

  严毅扶起数人,又唤其他人起身,见目的达到,便转移话题,朝张由问道:“我观此地百姓,对我军不似其他亭里那般畏惧,君可知其中缘故?”

  张由微微一笑,走到案几前,指着另一个铜盆道:“少君请看,缘由便在此了。”

  严毅走前几步,朝盆中望去,只见盆中盛满江水,水中趴着一条体型扁平、体表无鳞的松江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松江鲈他自然是知道的,此鱼又名松江四鳃鲈,肉质极为鲜美,自古以来便是宴席上的珍馐美味,成为贵族和文人雅士追捧的佳肴,历史上的孙权便常用此鱼招待宾客。

  曹操更是对松江鲈赞不绝口,曾因宴席上缺少松江鲈而惋惜不已,对左右说:‘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者,唯吴松江鲈鱼为脍。’。

  野生的松江鲈在后世已经十分罕见了,被列为二级保护动物,严毅本与此鱼无缘,但穿越以来,却是没少吃,甚是爱其美味。

  张由看出严毅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松江鲈的生长区域除了松江外,便以吴县与富春最为有名了。本亭因临近富春,也常有此鱼出没,每月都有外县的鱼商过来采购,少君仁德爱民的名声便是这些鱼商传过来的。本县其他乡亭的百姓畏惧少君,想必是消息闭塞的缘故。”

  严毅闻言恍然,心中不禁又对富春起了觊觎之心,朝张由笑道:“多谢张君为我解惑。”

  张由见他平易近人,胆子大了几分,忍不住道:“本亭尚有一处地方值得一去,少君既然来了,不妨一观。”

  严毅欣然点头,朝范偃吩咐道:“汝领兵去浙阳渡,我稍后便来。”

  范偃见他正在兴头上,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少君多带些护卫。”

  严毅微微颔首,他对自己的安全一向重视,又岂会犯孙策那样的错误,当即带着殷离、姒青并百余骑,在张由领路下,向北而去。

  行了里许,便听到一阵连绵不绝的波涛声,钱塘江似一条银色的巨龙,映入眼帘。

  张由领着众人,由大路转入一条平坦的江畔小路。路旁杂草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行走。

  沿着小路走了数百步,穿过一片树林,波涛声愈发激烈,仿佛就在耳边轰鸣。

  严毅走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望无际的钱塘江就在身前,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触手可及。江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花甚至能打湿他的衣襟。

  “壮哉!”

  他望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却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已与江水的节奏融为一体。潮水涌来时,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潮水退去时,他的呼吸又变得绵长。

  一时间,严毅竟有种与钱塘江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江水,这涛声,让他不禁想起了前世观览钱塘江时的场景。那些怀念的人,那些未竟的事,仿佛都在这江水中流淌。

  “少君请看!”

  张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严毅循着他的声音望去,只见左侧两三百步开外,一片用夯土砖石垒就的平地与周围的砂石、杂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两丈的石碑,如同一座沉默的巨人,俯瞰着奔流不息的江水。虽然碑身已经有了一些损坏,却丝毫无损它的威势。

  严毅来到石碑前,只见碑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石缝间蔓延,藤蔓缠绕着石身,仿佛要将这古老的石碑与大地融为一体。

  石面上,篆刻的文字依稀可辨,笔力遒劲,每一笔都仿佛要穿透石壁,直抵人心。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攸长...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严毅仰头读着碑面文字,心中隐有触动,喃喃道:“这是...”

  张由在一旁说道:“此乃始皇帝南巡会稽时留下的刻石,共有三座,最大的一座在山阴的会稽山,高达三丈。眼前这座仅次于会稽刻石,最小的一座在上虞。”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严毅不禁回忆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对始皇帝南巡的描述,再看看眼前这座高大的石碑,内心震撼不已。一字字地将石碑上的二百八十九个篆字看完,只觉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扑面而来。

  他立于刻石之前,神情庄重,良久叹息道:“始皇之霸气,可谓震古烁今。今观此碑,犹观其人,于愿足矣!”

  说完,他缓缓躬下身子,朝刻石深深一拜,脑海中竟鬼使神差般地浮现出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已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气质仿佛也发生了一丝改变。

  众人在江岸旁待了两刻钟,方才离去。

  回去时却是走的另一条路,沿途经过一座祠堂,堂内立着一尊石像,石像前摆着香炉,炉内点着竹立香,青烟缭缭,可见常有人祭拜。

  张由指着石像道:“此乃伍公之像。”

  严毅微微点头,伍公便是指伍子胥了。

  伍子胥遭吴王夫差冤杀,尸体被弃于钱塘江。在民间传说中,其魂魄化为潮神,钱塘江大潮便是他愤懑不平之化身。

  每逢农历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汹涌澎湃,惊天动地,世人皆以为是伍子胥显灵,以示其冤屈未雪,英魂不灭。

  伍子胥在吴地的地位很高,祭拜他的百姓不少。

  离开伍公祠堂后,众人回到刻石亭舍。

  严毅大感不虚此行,又命人取来一块金饼,赠予张由。

  张由在官道送别他时,认真道:“以君之仁德,当为钱塘之主。愿君早日平定钱塘,若有用得着鄙人之处,尽管吩咐,鄙人必效死力。”

  严毅拍了拍他的臂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张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但从其言语中可以窥出几分当地百姓的心思,算是一个好兆头。

  一刻钟后,他抵达中军处,范偃见他归来,连忙递上一卷简牍:“少君,察事府刚送来的急信。”

  严毅拆掉封泥,将简策看了一遍。

  简内正是许昭回信。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他之前许以重利,试图将许昭拉上己方战车,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许昭贩过私盐,手里有现成的售盐渠道,自己用盐利引诱他,绝对比直接送钱更有效。因为只有做过私盐买卖的人,才真正知道其中的暴利。

  对严毅来说,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送出去的盐和布都是自产的,成本很低,以此换来许昭的参战,立刻就能让他攻占钱塘的胜算增多两分。

  只要能攻克钱塘,区区三万斤盐,几万匹布,几万石粮,实在是微不足道。

  钱塘便是后世杭州的一部分,不仅扼守着东海门户,还是吴郡与会稽之间的交通枢纽。历史上的吴越国和南宋,皆以此地为都城,其价值可想而知。

  只要攻占了钱塘,他便拥有了入海口,可以与倭国、辽东及南洋诸国建立贸易航线,甚至还可以通过南洋诸国与印度洋沿岸诸国进行贸易,而印度洋沿岸诸国,与罗马又是存在贸易关系的...

  好吧,有点扯远了,回到许昭身上来。对于许昭这个人,严毅还是比较了解的,毫不担心自己的付出会打水漂。这是一个很讲道义的人,你给他三分利,他便为你出三分力,你给他十分,他就会回你十分。

  不过,严毅只打算与许昭进行短期合作,对方提出的结盟一事,让他颇感意外,也有些犹豫。

  若是结盟,就意味着不能在短期内吞并余杭了。

  许昭猜得不错,严毅已经将他列入攻伐名单,一旦攻克钱塘,就要对他动刀子了。

  “给许昭回信,就说我允诺此事了。”

  严毅思索片刻,便应承下来,决定先全力攻克钱塘,再做计议。

  许昭是一把不错的刀,可以再用一阵子。

  等到攻伐余杭的时机成熟时,区区一纸盟约,又能起到什么约束,真理只在刀剑之上,而非纸张之间。

  许昭是一个知进退的人,和严白虎的关系也极好,或许可以用柔和一些的手段来处理。

  严毅合上简牍,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

  浙阳渡遥遥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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