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夜忆舍弟
宇文拓海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徐宁则微微皱眉,还没明白贺拔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见人群里没了声音,贺拔允踱着步,干净的云首靴底踩在木板上,发出“唦、唦”的轻声。
“今日赶上青衣姑娘献曲,我等文士聚于此处,也算得上是雅会了。既你二人有争议,何不在诗词上比个高低?”
此话一出,宇文拓海的嘴角顿时上扬,看着对面两个“大老粗”,宇文拓海心里已经稳操胜券。
或许他徐宁真有传闻中的实力,能够轻松屠青狼,杀阿勒颇。但这诗词嘛,可不是对面两个乡野村夫能企及的了。
大厅里的众人也明白过来,此时看向徐宁陈青二人的眼神,也有些戏谑起来。
“借着文士雅会的名义,让徐宁这武夫去比诗词,贺拔允公子果然好阳谋。”
“嘿嘿,看这两个大老粗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远处角落里,齐松低头,转着手中的酒盅,为事情发展出乎自己的预料而头疼。
如果按照本来的情况,就算真打起来,徐宁的武艺肯定不落下风。再者这治安问题归府司衙门管,最后也不过是关起门来解决问题的事。
可现在却成了比诗词。
齐松看向徐宁。
这家伙虽然长的挺清秀,但虎背熊腰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写诗词的人。
唉,真是够能惹事的。
齐松内心吐槽道。
眼看徐宁面色凝重,一语不发,宇文拓海便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看法。
宇文拓海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开口道:
“怎么,徐先生是应不应?”
应不应?你要是提诗词,我可太硬了。
知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的含金量啊!
徐宁笑着摇了摇头。
这笑容看在众人眼里,却更像是不敢应战的苦笑,一时嘲讽之声更盛。
“做一首吧,徐大才子!”
“是啊,也让我们这些‘故作女儿态’的人,聆听聆听你这大丈夫的诗,哈哈哈!”
徐宁扫视了大厅内的众人一圈,最后看向宇文拓海。
“你确定?”
“哈哈哈哈,你竟然问我确不确定?”
宇文拓海肆意的大笑,只觉得徐宁故作玄虚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
“我可太确定了!别说不给你机会,咱们一柱香的时间,交诗词分胜负,可好?”
“既你非要如此,便随你的意吧。”
徐宁答应下来。
还在装!
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宇文拓海想到徐宁一会原形毕露的样子,心中就一阵暗爽。
“也好,我便同贺拔允公子,一同为二位做个见证。贺拔允公子,可好?”
一道温婉的女声,从二楼的碎玉珠帘后传来。
贺拔允极有礼貌的一拱手,对着碎玉珠帘后的雨青衣行了一礼。
“自然可以,但听青衣姑娘言。”
话罢,便有宴春楼的女使们,拿着笔墨纸砚送到二人跟前,又腾出一张空桌,点上了一柱清香。
徐宁闭着眼睛,仿佛在苦思着什么,迟迟未动笔。
另一边,宇文拓海拿着笔蘸了墨水,回忆起前些时日买来的一副诗作,便开始慢慢地默写。
这个时代,贵族富商的少爷公子们,为了追求喜欢才气的艺倌女子,买诗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作出词句尚佳的诗来。
而到了一定级别的艺倌女子,如花魁这种,若要依附于某人,便更需要一个面子上大体说得过去的理由。
总不能说自己就是为了对方的权或钱吧?
或许有女子真是为了才华的,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又有多少女子能坚守住那份本心呢?
清香燃到一半,宇文拓海放下了笔,将诗词交与一旁等待的女使,呈了上去。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迟迟未动笔的徐宁身上。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清香只剩下一小节了。
徐宁右手以奇怪的姿势握着笔,蘸了蘸墨。
此时,人群围在桌边,小声且放肆的议论着徐宁。
“呵呵,这是时间快到了,开始瞎写几笔,准备蒙混过关了。”
“看他穿的那破衣服,能写出些什么玩意来?”
齐松就在徐宁身后,现在众人围着徐宁,自己实在无法将想好的诗告诉他。
此刻听着众人有失偏颇的非议,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徐宁能写出些读的下去的诗句来。
徐宁手中的笔开始在纸上游走,“月夜忆舍弟”五个字跃然纸上。
“这标题还行,或是思念家人的诗作,就是字……也太丑了些。”
齐松看着,心里作出了评价。
一阵风恰如其分的吹来,让清香燃的更快了些。
徐宁手中的笔也在飞快的舞动。
随着徐宁不断的落笔,身边围观的众人,非议之声逐渐的消失,最后竟诡异的沉默起来。
齐松更是瞪大眼睛盯着桌上的纸,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来。
贺拔允和宇文拓海,以及远处的更多人,自然注意到了徐宁这边,围观众人的异常反应。
“呵,总不能还真让他写出了什么佳作来……”
宇文拓海心里想着,轻轻摇了摇头,感慨自己竟然会担心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
徐宁的笔停了。
一柱清香也“适时”地燃尽。
旁边宴春楼的女使,自然看到了诗词的内容。此刻往二楼呈报的时候,托着诗词的手也有些许颤抖。
两首诗都是先呈给贺拔允,待其看完后,再由女使转呈雨青衣的。
贺拔允捧着面前徐宁的诗作,面色逐渐变得凝重,甚至开始不自觉的轻声念了起来。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贺拔允的诵读声极轻,却宛如钟鼓声一般,狠狠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扉。
感受到词句间饱含的悲切与力量,厅内众人皆沉默了。
宇文拓海则呆呆的站着,面如死灰。
不知不觉间,贺拔允念了好几遍。
同镇将杨均一样,贺拔家得到的消息,也都隐隐证实徐宁确实是杀死阿勒颇的凶手。
贺拔允本来是想借机会,杀一杀这徐宁的威风,为自己弟弟出一口气的。
可自小从军营长大,却饱读诗书,被父亲与兄弟当成“异类”的贺拔允,对诗词是极为敬畏的。
这份敬畏,让贺拔允实在无法作出违心的评价。只得沉默着,将这词句在心中诵读一遍又一遍。
良久,沉默的人群中,终于有一道喃喃的称赞声响起。
“这……实为难得的佳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