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日,慕容龙城做东,在快阁楼四楼雅阁宴请四位领军大将军——莱阳郡王千雨长风、颖王微生子慕、秦王李孝恭、安平郡公司命。
千雨长风是最晚到场的,他到场时,慕容龙城已经与微生子慕聊的火热,而李孝恭正一个人静静的喝着茶,司命则悠闲的坐在窗户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
“晚辈见到诸位!”千雨长风行了个礼,不等他们回话,他便径直移到角落,自己坐下了。
“莱阳郡王的性格似是有些霸道啊!”司命回头冲着千雨长风,有深意的笑着说。
“是啊,莱阳郡王的教养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呢!”原本在一旁不说话的李孝恭也说道。
话音落,众人都以为千雨长风会说话,结果等了一会儿,他也未有开口的意思,于是,陷入一阵尴尬。
这时,与微生子慕说话的慕容龙城也笑着问:“千雨兄何故不说话呢?”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宴会?”微生子慕有些生气的说。
“我答应别人就一定会来。”
“哼!我看你不来也可以。”微生子慕将手一把按在桌子上,阴阳怪气的说道。
“哦,既然如此,晚辈先行告辞。”说着,又站起身不等众人挽留,便径直离开了。
这一举动倒是惊呆了几位大人物,他们设想过许多种商讨方式,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一时间,他们也未有反应,竟容千雨长风离开了。
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微生子慕直接大怒:“好生猖狂的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司命则起身笑道:“在下来此,仅仅是为莱阳郡王,既然他已经离开,在下也不便多留,告辞。”说完就离开了。
“如此,本王也先走一步了,告辞。”说完,李孝恭也便离开了。
微生子慕冷哼,一把将茶饮尽,道:“龙城,去伯父府上坐坐,正好青鸾也想见你。”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千雨长风走下了楼,上了马车,让纳牙阿驾车向益阳长公主府驶去,走到半路,看见了一个茶楼,便让纳牙阿停下来,说:“将马车放这,你在马车旁站着,若是有人问你,你便告诉他,上二楼。”
“是。”纳牙阿回答道。
然后,便独自进去了。不久,安平郡公的马车到了,驾车的车夫见到莱阳郡王府的马车,就向车里的司命说道:“公爷,前面好像是莱阳郡王府的马车。”
司命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莱阳郡王府的马车,再定睛一看,旁边还站着一位。司命摇头笑了笑,对车夫说:“停下吧。”马车便停了下来,之后,司命进了茶楼,看着店里冷冷清清的模样,问道:“你这二楼雅间,哪个有人?”
“回禀大老爷,只有靠街边的有人。”
“哦,多谢了。”
司命便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了雅间的门,刚进去,便听到千雨长风的声音:“郡公到这可比本王计算中到的快。”
“那还真是抱歉,”司命笑着说:“不知莱阳王等在下是为何事?”
“没什么事。本来我想在快阁楼找你谈的,只是我不喜欢他们,尤其是那个慕容龙城,笑嘻嘻的,典型笑面虎样。所以,我只能到这里谈谈了。”
“想谈谈什么?”
“我只问几个问题,同样,你也可以问我问题。”
“请。”
“若我出兵兴元,郡公会与我为敌吗?”
“会,因为兴元很重要,兴元的人也很重要。”
“你会不会放我回辰州?”
“我们不仅会放你回辰州,我们还会护你回辰州。”
“为什么?”
“因为北辰现在不能乱,而北凉必须乱,因为只有乱起来,那些人才会互相残杀,皇帝才有可能收回权力。”
“若我活着回辰州,凉十有八九会亡,而不是乱。”
“凉已经病入膏肓,天下四分五裂,地方军阀相互攻伐,百姓流离失所,而京城的达官贵人却醉生梦死,除非下一剂猛药,才有可能不会亡国…”说到这里,司命停了停,一口将茶水饮了下去,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仿佛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说:“凉基本没有救了。”
“你是个帝党份子,不应该说这话的。”千雨长风饶有兴趣的说。
“可我也认得清天下大势。”
一阵无言。
“你可以问我。”
“你二哥之死。”
“他是被人毒死的,至于是谁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们?”
“顺者昌,逆者亡。你放心,我目前不会出草原。”
千雨长风饮尽杯中茶,起身道:“今日多有打扰,在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该回去了。告辞。”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前,司命突然问道:“对于武烈王妃,你知道多少?”
“原名段疾陆聘,怎么我哥从来没告诉过你们吗?”
“什么!”听到这,司命一下子激动了猛的起身,随后又发觉自己的失态,慢慢的坐了下去,口中喃喃道:“自然没有告诉,也就是见过一次面罢了。”坐定之后,又念叨起了怪不得,怪不得。
千雨长风也便出了楼,直接上了马车,对纳牙阿说:“回府。”
……
眨眼之间,便到了年三十,宫里举行晚宴,除了司命和千雨长风,几位领军大将军和节度使都出席了这场盛宴。
在益阳长公主府,司命、益阳长公主和千雨长风在房顶上饮酒。
“你会武功?”益阳长公主问。
“会,毕竟保命要用到。”
“谁会天真到杀你?”益阳长公主边饮酒边说。
“没有人天生是强者,我当年在初入上克尔戎格特草原,被打过无数次,最惨的时候只能吃草根、喝伊尔干那河的水,几十个人活的像奴隶一样。”
“你还有这样的经历?”
“我当初也是逃去上克尔戎格特草原,没带多少人。”
“那你是怎么统一上克尔戎格特草原的?”一个似乎炸雷般的粗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接着几道身影掠上房顶,定睛一看是司寇慕白、司农慕云、司马慕彦(即内卫司指挥使)和一个身着麒麟补服的中年人。而刚才说话的,是有“大嗓门”之称的司农慕云。
千雨长风目不转睛的望着天空,回答:“好像是杀人吧。”
“就你!还杀过人?”司农慕云轻蔑地说。
“我不喜欢武力解决问题,也不喜欢红彤彤的血,当然,我也不曾杀人。”
“确实是不杀人啊,但你曾不只一次的下令进行过屠杀。就像蔑儿乞部和巴拉扈特部的无数部众。”那个中年人不等司农慕云说话,便抬起头突然轻蔑地说道。
千雨长风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悠悠的问:“你是辽西公段务勿尘之子,段疾陆眷?”
“正是他,你认…”司寇慕白想问时,司命打断了她的话,对三位义弟妹说:“你们刚到,有一件事还未来的急告诉你们,二弟妹的真名叫段疾陆聘,是辽西公段务勿尘之女。”
听闻此言,三人一出神,望着段疾陆眷,却又道:“难怪呢。”
“宴会结束了?”益阳长公主问道。
“我们是感觉太无聊,就走了。三哥也不想坐那,就一起来了。”司农慕云说。
“既然都来了,孤也应该离开了,”千雨长风一抱拳:“打扰了。”
“且慢,”段疾陆眷叫住千雨长风,“你打算怎样处置聘儿?”
千雨长风回头看了一眼段疾陆眷,跳下房顶,一边说:“当初大战之时,丢下一家老小,带着宠妾,跟着老父亲逃之夭夭,你也配问我?”
“你……”
千雨长风走出长公主府邸,纳牙阿早已驾车在等候。
“成玉在车里?”千雨长风看着车旁站着的那个身背七星环刀、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身影说道。
“头儿,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纳牙阿摸着头,望着天空说道。
千雨长风走到车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下跪行礼,千雨长风说:“起来吧德安,跟着成玉,可没欺负她吧!”
“属下不敢!”
这个被叫做德安的人,全名叫德安帖木儿,父亲是千雨氏的管家,他从小便跟在千雨长风身边保护他。在当年第二次莱阳城之战中,莱阳城破,德安帖木儿的父亲护着四位小主子从莱阳城逃到上克尔戎格特草原,德安帖木儿作为亲卫,一路护着千雨长风,在千雨长风驰骋草原的路上,德安帖木儿一直忠心耿耿的守备在千雨长风身边。
后来在不断的战争中,世人称他为神武帝的“帝国之盾”。
他保护千雨长风,直到千雨长风被推举成为上克尔戎格特草原之主的那一天,成玉为千雨长风挡住刺客而身负重伤,他的任务才变成了保护成玉。
关于那次的事件,后世称之为“千雨定谋逆之乱”。
在那一年底,也就是明光帝九年底,千雨长风在上克尔戎格特草原的哈拉和林称汗,就是在那一天,千雨长风的族叔,也就是驻守在北辰部起家的戈马高原的千雨氏旁支之主——千雨定发动谋逆。此次谋逆是因为千雨定不满于千雨长风的分赏,身为千雨长风的起家之臣,他却只得到一个断事官(设四断事官,三十一都督,和经历、知事,总设一大断事官)的职位。心生不满,便联合大祭司阔阔出意图于大典中谋逆,刺杀千雨长风。在大典当天,千雨长风脚蹬长靴,身着交领窄袖长袍,披着貂皮长袍,头戴白色幔笠,神气的站在高台上。正在他祭祀长生天时,左下方的两位卫兵却突然持刀冲了上来,时发突然,包括千雨长风在内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两个人冲向千雨长风时,却有一剑飞了过来,直接刺穿了一名士兵的胸膛!是单膝跪在第一排的成玉!她以极快的速度冲上高台,拔起插在倒地的士兵胸口的剑,向另一个士兵斩去,成玉一剑就劈碎了那名士兵的刀,就在成玉转身时,躺在地上的士兵却一飞剑刺向了成玉,她躲避不即被一剑刺中了肩头,血从肩头喷了出来,溅到了地上,而这声音惊醒了众人,站在高台上的千雨长风回过神来,箭步冲上前,一踢在士兵的太阳穴,同时,千雨长卿也搭起弓,一箭穿心,射死了另一个士兵。
随后,千雨长风立刻采取措施,首先,责令大断事府大断事官千雨长夜协同亲卫纳牙阿侦破,又命令拨汗成玉的两位副将伯勒克察尔、乞剌乌堪(拨汗:一个特设职位,为军事副统帅,地位在三大万户和怯薛军大统领之上,有权调度军队。)(两人都是伊尔干那河十八骑中的人)进驻军营,同时,命令怯薛军进入哈拉和林,实行宵禁。在此期间,他们粉碎了千雨定和阔阔出的叛乱计划。在得知真相后,千雨长风下令腰斩千雨长风及其同谋百余人,处死千余人,同时,废除大祭司职位,宣布汗王是草原的唯一统治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集世俗权力和神权于一身的长生天的使者。并且任命温达术、朵拉勒赤、脱哈帖木儿(三大部落的首领)为太师、太傅、太保,昔班(伊尔干那河十八骑之一)为中军万户,纳牙阿为怯薛军大统领,拜儿柱(伊尔干那河十八骑之一)为左军万户,千雨长卿为右军万户,千雨长夜为大断事官,库马帖木儿(伊尔干那河十八骑之一)为哈拉和林断事官,千雨长政为戈马地区断事官、干预宗教事务。
经过这次事件,千雨长风借机剪除异己,收回宗教权力,建立了统一的政教合一的政权。同时,借此机会,大大削弱了部落酋长势力,巩固了新生政权。
……
千雨长风上了车,只见成玉确是坐在车中,正吃着干牛肉片,看着成玉的胖乎乎、喜庆的脸蛋,千雨长风心中泛出一阵亲切,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
“你再把手伸过来,我就给你剁了。”成玉一脸嫌弃的打掉他的手。
“你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你就来了,不欢迎?”
“没有的事,”千雨长风回头对纳牙阿说:“还等什么,驾车!”
千雨长风坐上车,马车也动了起来。坐在车里,千雨长风问成玉,“武川的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
“铁勒白宇已经死了,再追究下去,武川的百姓也会遭殃的。”
“可他派刺客…”
“好了,我也没有受伤。”
“你收到姐姐的消息了吗?”千雨长风问道。
“我来此正是因为此事,”成玉吃完肉干,拍拍手继续说:“大断事官的意思是她要南下,并且调一部分军队回上克尔戎格特草原。在你回草原之后,会同你商量上下草原政权合并的事。”
“正好,我也有此意。你呀你,少吃点,小心长的和拜儿柱一样胖,另外,在私人场合,大可不必叫的那么正式。”
“切……”正在成玉要回嘴时,天空突然一声烟火的巨响——新年到了!
“主子,过年了!”
“小爷我知道,还用你小子说。”
德安帖木儿和纳牙阿齐齐傻笑起来。
“过了年,你也二十了吧?”成玉说。
“是虚岁二十,那个…你好像二十七了吧?”
“是啊,二十七,二十七…”成玉抬起头,望着天空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九岁的时候吧?”
“十岁。”千雨长风认真的说。
“我都老了……”
“没有啊,我感觉你一直没变……”
“新的一年确确实实是到了。可是我确实是老了,在平常人家,我的孩子起码已经十岁了…”说着,她回过头看着千雨长风,用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他。
千雨长风却不敢看那双眼睛,自顾自得说:“三姐姐南下之事,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