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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噩耗

风吹过远山 黑夜轮廓 11282 2024-11-14 00:44

  去Y市集训的时光,是夏婉瑜住在集体宿舍,宿舍面积不大,住着8个女生。没有衣柜,每个人床下塞满了行李箱,宿舍的各个角落空间也没有浪费,放着同学们的画板、画笔、画纸、颜料。南方的冬天,湿哒哒的,只要一开窗户,湿冷的风如会魔法一般透过棉衣钻进每个毛孔,冻得人直哆嗦。

  夏婉瑜在绘画方面跟读书一样,没有很大的天赋,每次画各种形体素描,她都要比别人多画一遍,她集训班里最忙碌的一个人,日子过的也是单一的。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正在画室里画石膏雕像时,宿管阿姨过来告诉她楼下有人找她。

  夏婉瑜放下笔,把外套拉上,下楼。

  一道挺拔撑着雨伞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照的修长,黑色伞撒着白色雪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婉瑜缩着脖子搓了搓冻僵的手,见到谢廷霖很吃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你不高兴?”

  “没有,这么冷的天,而且现在也没有放假,你来Y市我有点吃惊。”Y市难得下雪,雪花顺着衣领飘进夏婉瑜的脖子冻得她不由颤抖。

  谢廷霖走到她跟前,把雨伞向着她那边倾斜,一个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然后绕夏婉瑜的脖子学夏婉瑜的语气说道:“这么冷的雪天,你出门不带雨伞、也不系围巾我有点吃惊。”

  系上围巾的夏婉瑜感觉很暖和,静静看着谢廷霖一会儿。

  “你明天不要上课吗?”

  “上课,我晚上十一点的火车。三小时到,能赶上明天早上的课。”谢廷霖看着有几个拿着画板的学生从画室出来,又说道:“现在时间还早,陪我走走。”

  “行,但是不能太晚了,我们宿舍晚上十点就关门。”外面集训的老师不像学校的管学生管得那么严,高三压抑的一年,脱离了老师家长管束,画室里有好些同学明着处朋友,谈恋爱。此刻,她和一个男生站在楼下,被同学看到了,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风言风语传出来。再说,她本来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

  “就在附近走走。”昏暗的路灯下,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的在路灯下飞舞。路上不见一辆车和一个人。踩在雪地上软软的,留下一串串脚印。两人并肩边走边聊,很多时候的谢廷霖问,夏婉瑜答。

  接近十点时,谢廷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夏婉瑜,简单的说了一个字“给。”

  夏婉瑜看着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吃惊道“这是.....?”

  “路边的小摊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我一个大男生戴着不合适,给你!”谢廷霖故见夏婉瑜不动,把盒子塞到夏婉瑜手里说:“拿着,时间不早。回宿舍吧。”

  “那你呢,这雪下这么大,这边不好打车。”夏婉瑜看着谢廷霖说。

  “我有办法。你快回去吧。”谢廷霖催促道。见夏婉瑜回到宿舍才转身走到不远处的车子里。

  艺术联考后,夏婉瑜取得不错成绩,高三下学期回校的第一次成绩摸底考试,反而没考好,掉到全班后十名了。班主任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叮嘱以这次考试要上好大学很难,要艺考已过,要把重心放在文化成绩上。

  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夏婉瑜就已经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见谢廷霖留了一张纸条“放学,留下来。”

  等上课铃响了,满头大汗的谢廷霖把校服外套搭在肩膀里面穿一件浅色短袖,走进教室。见夏婉瑜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皱了皱眉头坐下。

  放学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教室,谢廷霖靠坐在椅子上道:“一次考试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可是这次考试,就是按高考的试卷出题目的,以这个成绩勉强能上二本就不错了。我该怎样向我爸妈交代呀!”

  “离考试还有近三个月,87天,现在恶补来得及。”谢廷霖看着快要哭泣的夏婉瑜道。

  说的恶补,高中这三年来,夏婉瑜比别人付出比大多数人多。每个周末都被辅导班沾满,家里本不富裕,平日里何琴会因为夏魏国跑出租在路边买瓶水而争执,自己衣服穿的磨边洗的发白也舍不得换,可是何琴和夏魏国在她学习时一点也不吝啬,一个月几千的块钱补习班眼睛眨都不眨就给报名,听说艺考能降低文化分数,何琴也给女儿报名。而如今却考这么低额分数。夏婉瑜想这心口堵着更难受说:“我就是太笨了,”

  “W市一中,不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中,但是也在全国排得上号的。这所高中云集W市的尖子生,未来社会精英。夏婉瑜,你当时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怎么可能,我当时可是全班第一名,货真价实的考进来的。”

  谢廷霖笑着看夏婉瑜说:“这么难考的学校你都考进来,你怎么可以自怨自艾的说自己笨。三年前你能考上好成绩,现在你也能做到。”

  “可是,离高考不到90天的时间,我......”

  “艺考你也是花了三个月集训,考取了好成绩,平时看你呆呆地一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一到关键的时候你都逆袭成功了。”

  “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难为自己。”夏婉瑜知道自己不像班里其他同学一样,上课只要随便听一听听就能掌握知识点,自己上课不但要认真听,课后还要花时间消化老师讲的内容。大部分时间花在学习上,在老师同学眼里就是“书呆子”。

  谢廷霖见夏婉瑜的情绪依然低落,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笨,我......这样吧,为了我说错话赔礼道歉,我免费给你补习好吗?”

  “你......给我补习?”谢廷霖整个高一高二成绩特别稳定,每次都在中下游。很多时候考的比夏婉瑜还差。听说要给自己补习,夏婉瑜很惊讶。

  “你把这次考的试卷拿出来,我给你讲错题。”谢廷霖见夏婉瑜微愣道“要不从数学开始讲,你先拿数学试卷。”

  “你平时考的还没我好。你确定你能给我补习?”夏婉瑜心想着你别把我带到沟里了。

  “不信?”

  “不信。”

  “那我们赌一把。”

  “怎么赌?”

  “你找一题最难的,或者说你解不了的题目。我三分钟能做出来。”谢廷霖挑着眉头说。

  夏婉瑜看谢廷霖自信过分的样子,从书包翻出刚刚考完的数学试卷,放在谢廷霖的面前指着最后那两题她做错附加题“就这个。”

  谢廷霖接着过笑了笑说:“这不小菜一碟?不要两分钟就给你解出来。”很快的在纸上开始解题。

  看到谢廷霖的答题过程简单明了,夏婉瑜满眼都是崇拜摇晃着谢廷霖的胳膊说,“你怎么做到的,之前老师解这种类型的题都花了八分钟。你.....你太厉害!”

  “服吗?”

  “服,服,你教我这个解题思路。”夏婉瑜到底是好学的孩子,刚才的难过的心情一扫而过。

  “那以后每天下午放学,我免费给你补习一个小时。”谢廷霖道。

  “额.....”在外面补习一小时少则几十多则上百,再说谢廷霖是好动的学生,一放学跑的比谁都快。突起而来的免费补习,如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让夏婉瑜错愕问道:“为什么?”

  “你不愿意,我打球去。”谢廷霖作势背着书包起身。夏婉瑜慌忙拉着谢廷霖的手道:“没,没,非常愿意。”

  谢廷霖坐下:“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说完,把刚刚做的题目给夏婉瑜讲解,看夏婉瑜像上课一样认真的做笔记说到:“学习是有方法的。听仔细的听,带着脑子听,不要盲目的记,特别是数学题,讲一个逻辑关系,不是死记硬背的。听的时候跟着我讲题的思路去思考。”

  被同龄人像长辈一样训着,夏婉瑜咬着嘴唇瞪着谢廷霖,想反驳。听到谢廷霖又说道“不服?”

  一个确实比自己厉害的同学在身边教自己,就算讲的话的没理也不能反对,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他,何况,他说有几分理。夏婉瑜满脸堆笑道“服,服。你以后就是我半个老师,你说啥我都服。”

  讲完这一题,谢廷霖又把夏婉瑜整张试卷的错题都给她讲解了一遍。分析哪些分不应该丢。谢廷霖讲题目的方法不像数学老师一样冗长枯燥乏味,把教科书的有些公式讲解了又简化。外面的天色渐黑,操场上路灯已亮。可是高三的教室灯依然亮着,三三两两同学从教室,谢廷霖与夏婉瑜隔着一米距离走出教室,道路两边的路灯把两个人影子照的叠在一起。

  “夏婉瑜,你想考哪所大学?”谢廷霖问道。

  “我......我没想好。”何琴每天耳提面命要考个好学校,将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夏婉瑜以哪所学校为目标,她还真不考虑过。这十八年,她如提线木偶一般,努力的考出好成绩。

  “既然没想好,那就挑最好的大学考,以A大为目标。”谢廷霖说道。

  “A大?我能行吗?”

  “相信自己,我说过你能逆袭的。”

  越是忙碌,时间过的越快。最后八十多的日子,夏婉瑜每天晚上12点后,夏魏国看到女儿满是心疼,有好几次晚上十点的时候看女儿房间灯还亮着,想敲门提醒孩子早点睡都被何琴拉回来,怕打扰到夏婉瑜低声说:“女儿在学习就不要打扰,过了高考这一关,就是鲤鱼跃龙门,以后都是享福的日子。”

  “可是天天都这样熬夜,熬夜伤身体呀。”夏魏国关心女儿说。

  “过了这段时间,高考结束了,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我都不会叫她起床。老夏同志,帮帮忙好不?女儿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要吃生活的苦。你是希望她以后像我们一样过着底层人的生活,每天因为几毛钱的蔬菜跟别人讨价还价吗?”何琴把夏魏国拉坐在沙发上说。

  夏魏国说:“女儿身体重要,我倒没那么在乎她的成绩。将来我只希望她过的快乐,能平安健康的过完一生。”

  “快乐?没有钱哪来的快乐,贫贱夫妻百事哀。高考,是我们穷人家孩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奶奶不是常说我家瑜瑜是山沟里的麻雀变不了凤凰吗?我家瑜瑜懂事,就要逆天改命,将来一定能成为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何琴转身去厨房端来一杯牛奶,见夏魏国正要开口打断道:“好了,别说了,影响孩子学习。我给瑜瑜送牛奶。”

  备战高考几个月,夏婉瑜没有去网吧。但高考结束第二天,何琴就退掉一中附近的房子请了一天假,母女俩忙忙碌碌的这个小小的两室房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迎接房东收房,房东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起路来胳膊上的肉颤抖着,跟何琴一比两人很明显的对比,一个圆滚滚的像一坨肉球,一个瘦巴巴的像一跟矮电线杆。一进屋就从包里拿出白色的手套套在手上,在柜子,厨房灶台、房间的角落细缝处摸了一遍。

  “嗯,窗台上没有灰尘,地板砖没有损坏,厨房还行。这里.....这里不行。”肉坨坨的手着个油烟机说“这个我租给你们是新买的,现在这里脏兮兮,你看我白手套都变黄,这个要赔钱。我从押金里扣。”

  何琴看房东白色手套上有一点点淡淡的黄色,道:“王姐,不能扣钱,我再清洗一遍。”

  “不行,这个要扣押金。”

  “阿姨,这个油烟机没有坏,能正常使用,何况任何家电都有磨损,现在这个房子比我们刚搬进来干净很多,您不能扣我们的押金。”夏婉瑜理论道。

  “我说这个油烟机有问题就有问题。你这个小丫头,大人说话插什么嘴?”房东蛮狠道。

  “王姐,你说这个油烟机脏,我再清洗一遍。我们收入不高,省吃节用陪孩子读书.....押金能不能退给我们。”何琴卑微的说。

  “没钱就不要孩子读书,这是我的房子,我说油烟机就是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房东的声音大了几分。

  “王姐,别....你就行行好,不要扣押金。”一千多押金差不多是何琴一个打零工赚的钱。

  “阿姨,你这是敲诈,我要报警。”

  “你这个死丫头,我就敲诈了,你报警呀!”房东要推夏婉瑜,被何琴挡住,巨大的推力让何琴摔倒在地。夏婉瑜赶紧上前抱着何琴,哭到:“妈妈。您受伤了吗?”又摸出手机,正要打电话,楼道里有对中年夫妻走进来。

  女的上前检查伤势,男的道:“王姐,这位邻居是要退租吗?怎么有人受伤了?”

  房东依然嚣张跋扈“是的,他们家耍赖,孩子读书有钱却跟我说没钱耍赖。”

  “妹子,你是房租没给吗?”女人握着何琴的手问。

  夏婉瑜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那男的走进厨房,打开油烟机,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冷笑道:“原来我们遇到黑心房东呀,这位大姐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比宾馆还干净,房东居然还鸡蛋里挑骨头。”

  “不说油烟机,其他电气他们家用了三年,我收点损耗费怎么啦?”房东一点也不让。

  那男人也不理会房东说道:“老婆,你孩子班级群里发一下,就说是光明路78号,这个房子不能租。别让家长上当被骗,哦!咱们社区群、亲人群也发一下,要他们相互转发,这栋楼千万别租。我也在我同事群里发。”说完,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拿出手机。

  这栋楼在一中附近,租房子的基本上都是一中陪读的家庭,房东慌忙的说道:“不扣押金,我退押金。你们别发。”

  “你刚刚推了这妹子一把,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你要赔。”女人和夏婉瑜架起何琴道。

  “啊,这......”房东为难的道。

  “老婆,你在群里还要加一句光明路78号房东王女士有暴力倾向,会动手打租客。”

  “好吧,我赔,我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房东摔下她戴在肥胖手上的手套道。

  何琴到底是心善,说到:“我也不碍事,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不要赔了,你把押金退给我就行了。”

  房东退了押金,何琴搬出自己的行李,连连对刚才出手相助的夫妻道谢。夏魏国接了一个跑往县城的单子,打电话要母女俩等一会儿,何琴拒绝道:“我和瑜瑜坐公交车回去就好了,俩个人花不了十块钱。你多接一位客人就能好几十块,老夏,过日子就要精打细算。晓得不?”

  “我看那么多行李,挤公交车要两个小时.....”

  何琴不等夏魏国说完:“我们能搞定的,我们又不赶时间,你跑过来油费都要好几十,这样一算挤公交车两个小时可以省一百多元。好了,老夏,你开车注意安全。”

  就这样,夏婉瑜两只手拧着大包小包的,何琴背上背着大编织袋两边肩上各挂着一个大背包,从身后看像会移动的大袋子在路人眼中有点滑稽,W市素有火炉城之称,现在正值中午,六月的太阳像个火球一样悬挂在空中。何琴的后背黏糊糊的,细碎刘海紧紧的贴着额头,夏婉瑜脸上晒得通红,出现微微的眩晕感,好几次想说:“我们打车回去吧!”想到刚才何琴为了一千元的押金卑微的样子,以及跟夏魏国算账言语。她终究没有开口,夏婉瑜眼睛涨涨的,泪水忍不住的随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

  “终于到了。”何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出来。“等一会儿,坐上车就轻松了。”

  上公交车时,司机看到何琴艰难的把行李拧上车不耐烦的道:“大姐,这是公交车,不是货车。你搬家找个货车呀,你这么多东西影响其他乘客呀。”

  “同志,帮帮忙!帮帮忙。”何琴顾不得满脸汗珠道。

  “这样子要多收一个人的车费。”司机不耐烦的说。

  “欸!可以,可以。”

  母女俩像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下午四点多到家里时两个人都累的不行了。瘫坐在沙发上,夏魏国也回来。见累趴的母女俩满眼心疼道:“我说去接你们,你看看你现在累的呀!”给何琴和夏婉瑜各倒了一杯水。

  “这不是也搬回来了吗?人不逼一把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爆发力。”何琴说完,咕噜咕噜的喝完一杯水。

  “身子是自己的,过度劳累很伤身子。再说瑜瑜以前也没干过重活,你看这次,脸晒得通红。”夏魏国接过何琴手中的杯子。让何琴母女俩休息,接下来收拾打扫家里及做晚饭的活全包揽。

  回来第一天吃完晚饭后跟何琴打一声招呼就跑去网吧。不是多么迷恋上网,急着见肖丽。记得上次上网时给肖丽留言“备战高考,考后再约。”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这三年过年时肖丽也没有回来,要么是“买不到票”要么“加班”。紧绷的几月过完,夏婉瑜很想跟她的朋友说说话。

  进网吧,打开电脑,QQ留言栏一行空空如也,夏婉瑜点开肖丽灰色的QQ头像,留言道:“丽丽,我考完了,等你上线。”

  然后托着下巴盯着电脑。几分钟过后,肖丽的QQ头像依然是灰色。夏婉瑜无聊的浏览着新闻网页,无意中看到“S城花季少女衣不蔽体惨死出租屋内”的新闻,网页上图片比较模糊,人物能看出一头黄色卷发,一丝不挂脸色和身体有些地方打了马赛克。夏婉瑜以为是弹出了黄色网页滑动着鼠标关闭网页,以为“滴滴”一个网名是“XTL”闪动着。弹出三个“夏婉瑜”三个字。

  “你是?”

  “谢廷霖。你搬回去了?”

  什么时候加的谢廷霖,夏婉瑜很吃惊,打出道:“嗯,你什么时候加的我?”

  “是你加的我好吗?贵人多忘事。”电脑屏幕上飞快的弹出来一行字。

  “我加的你?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第一次上网,加的。”

  夏婉瑜终于想起来了。谢廷霖在教她怎么添加好友时,做示范时输入了一串数字。

  聊天框一栏,谢廷霖输入一行数字:“我的电话号码,要牢记。”

  夏婉瑜跟谢廷霖说她在等肖丽上线,以前就算肖丽不上线也会在留言栏给她留言。这次反而奇怪了。

  “也许,她以别的形式给你留言也不一定,比如电子邮件,QQ有自带电子邮箱的功能。也许给你写信了。”

  “电子邮件?怎么查看?”夏婉瑜平时上网少,上网也就是跟肖丽视频,聊天。或者肖丽留言。

  谢廷霖发来视频,很耐心的告诉夏婉瑜怎么查找邮件。

  一点开邮箱,有十来封未读邮件,除了前面几封广告邮件。后面四封信都是肖丽写给她。

  有半年前的,有几天前的。

  “真的有邮件呢,还是好闺蜜,没有忘记我。尽给我整新玩意儿。”又连忙跟谢廷霖说“谢谢你啊,我要看我朋友给我的家书了,不跟你聊天了,拜拜。”说完挂断视频。

  “真是没良心。”谢廷霖对着屏幕笑着骂道,接着又打开游戏页面,跟班里那几个老搭档组队。耳机里传来“霖哥,不陪媳妇了。”

  一连输几局,耳机又传来一阵取笑“霖哥,你今天不在状态!怎么半年时间被夏婉瑜传染了,也成书呆子了。”

  谢廷霖恼羞成怒的下线。

  夏婉瑜点开第一封信,是去年圣诞节发的。

  “亲爱的婉瑜,我本来想给你留言着,想着这段时间你要备战高考了,是没时间看留言板的。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你,估计留言板那窄窄的地方写不下,就跟你发电子邮件,你随时可以看。从什么地方开始说,纵有千言万语下笔却无言以对,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很恰当。

  今天S城格外热闹,圣诞节很隆重,商场里到处能看到圣诞树的,圣诞树像电视里一样,装扮着彩灯和礼物盒,到处都是笙歌燕舞,喧闹的声音吵的我心烦,不比老家,家里不兴过圣诞节,安安静静真让人怀念,可惜......有得有失,他们说S城遍地都是黄金,只要放得下面子,弯的下腰随处可捡。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来到S城就要赚好多好多钱,成为有钱人,就不会让人瞧不起。

  圣诞节,圣诞礼物不属于我的,外面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不属于我的,一栋栋屹立的高楼大厦跟我也没有关系。等我攒够钱,我想找不被外人打扰的一个幽静的小山村里买一块地,盖两间屋子,屋子不要很大但带个小院子。我要邀请你来我的院子种花、煮茶、看书。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真好!等你高中,会不会嫌弃我。虽然老家不兴圣诞节,我入S随S,祝你圣诞节快乐。”

  夏婉瑜自言自语笑着道:“傻瓜,你是我最好朋友。怎么会嫌弃。”点开第二封邮件。

  这是除夕前一天发的。

  “亲爱的婉瑜,你也没有给我回信。我猜你这段时间一定是每天晚上挑灯夜读,明天除夕,我有点想回去,想去学校后操场散散步,想去羽灵山看看,这个时候羽灵山也许是银装素裹,也许是枯枝败叶。我已经有两个年头没回去了,这是第三个年头,我应该要习惯过这种像无根浮萍随着水流漂泊的日子,可是,三年了,我还忍不住想一些事情。

  回家,哎!那个家永远都把肖辰放在第一位,不回也罢。

  我第一年真的想回家,可是我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刚来S城,大我两岁表姐收留了我几天,她劝我回去读书,她说读书有大好的前途,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她一遍一遍地打电话劝说我父母要我回去,反而被我父母说我表姐自己在外面吃的好穿的好却不肯带我是个自私的人。十七八岁的姐姐穿金带银,每天晚出早归,很多时候都是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她劝不住我父母,我知道家里也容不下我,也不肯回去说到姐你那么小就出来打拼了,你现在过的挺好的,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表姐抽着烟叹了一口气道年龄小没文凭想在这个吃人S城混是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的,既然硬要留下了就去外面碰碰运气吧,她要搬离她的高档公寓,在外面给我租了房子。

  未满十六岁周岁的我,连一份端茶倒水、洗碗刷盆的工作都找不到。接连碰壁的我心里有点像我父母一样怨恨表姐,为什么她现在风光无限,却不肯带我去上班赚钱,我赌气不愿意接受表姐的接济。可我却想证明自己,跟着进城农民工打临时工,干一天活领一天工资。这种临时工怎么可能天天有活。我经常是干一天活歇好几天,有时候一连十几天也找不到活。我会在面包店快关门的时候买打折面包,一块面包我可以分几餐吃。有时候饿的不行我会在晚上去外面的垃圾桶里找别人吃剩的食物,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我会饿死在那个出租里。现在回头看看,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好傻,面子、骨气值钱吗?

  那天表姐买了一袋子生活用品来看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回应。她急忙的掏出钥匙开门,看到已经晕倒在地上的我,她把我送往医院,医生说我是营养不良导致低血糖晕倒。表姐把我带到她的公寓,要我那边调养一段时间,过年前回家,在家读个技校学一门手艺能谋生过好日子。我说,姐,你现在也过得很好。表姐当时就哭了,说,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表面风风光光,内心的苦楚你怎么会懂,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第一年发生很多事,婉瑜呀,后来,我还是懂了我表姐的苦楚,第一年,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也没那么想回家。

  再后来,我不敢回家,我怕......,可是,婉瑜,我现在特别想回家。S城没有爆竹声、没有烟花,我想看家里烟花。

  婉瑜,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想起每次肖丽跟自己视频,看到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想不到她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夏婉瑜眼睛湿润,点开肖丽的QQ留言“丽丽,傻瓜,想回家为什么不回来呢?你不知道这几年我也很想你呀。以后想回来就回来,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孤孤单单的过。”

  夏婉瑜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点开第三封邮件,这是三月份写的。

  “婉瑜,你现在一定在上课或者在做题。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你肯定越来越忙了。这个季节家里桃花开了吧,算了,你现在那么忙肯定无暇欣赏路边的花花草草。这时候S城的凤凰花开了,整条马路都是红的像血一样,我不喜欢。我喜欢家里的梨花洁白如雪,喜欢桃花粉红如霞,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模样,可惜我现在看不到。

  我最近睡眠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她们跟我说喝点酒就能睡着,可是我喝了那么多酒却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想找你聊天。你现在忙着上课、复习,也没有时间上网。我只好给你写邮件。

  婉瑜呀,我这时候好想哭。我好恨自己,恨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恨自己不知廉耻用身体赚钱,恨自己当初不听我表姐的话。我也恨我这的家庭、我的父母。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做女孩子。

  也不是所有的女孩都不幸,比如你还有你们班的女孩子都很幸运,比我和表姐幸运很多。

  婉瑜,我头好痛,为什么我就睡不着,为什么有些事情想忘记却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里循环上映。我现在脑子里总是出现两个声音,一个叫我忘记不愉快的事情,一个提醒我脏了就脏了,回到老家我只会被人耻笑人人喊打。

  我不怪我表姐,表姐曾经试着把我推出这泥泞污秽之地。他说的对,我就是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婉瑜呀。你要好好读书呀!我这一辈子就这样陷在黑暗之中,没有未来,看不到希望。”

  夏婉瑜已经泪流满面了,颤颤抖抖的点开最后一封信,这是6月6日凌晨发的。

  “亲爱的婉瑜,明天就要高考了,你要加油哦。也对,你能以全班第一名考进市一中必然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一个好的大学。下午我去了附近一所高中,看到同学们背着书包脸上透入洋溢青春的笑容,我很羡慕。我这辈子跟大学无缘了。

  昨天我妈妈又问我要钱了,说肖辰要配一台电脑,从小到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宠着他,我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有时候客人压在我身上我会毫不犹豫的想我是不是肖家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我表姐说我在胡思乱想。如果是亲生,哪有父女打电话开口只问我要钱,丝毫不担心这三年我在外面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挨饿。

  最近总是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睡眠也越来越差。我讨厌自己靠身体赚钱却又沉迷于金钱给我带来的快感,我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你就要高考了,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悲观的话,姐说的对,我们还年轻,以后有无限可能。

  婉瑜,你的人生一定是美丽的、精彩的。祝你高考大捷!前程似锦!”

  读完这四封邮件,夏婉瑜泪流满面的跑到网吧前台,哭着说:“你好!借电话用一下。”

  年轻的网管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屏幕,双手在电盘上敲打着。说到:“长途收漫游费,一块钱一分钟,市内5角一分钟。”

  “谢谢!”夏婉瑜从帆布包里掏出三年前的信封,拨打上面留的号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分钟后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机械女声。

  夏婉瑜再拨打了一遍,她知道此刻的肖丽特别需要自己安慰或者是一个拥抱。所幸的电话接通。夏婉瑜欣喜的叫道:“喂!丽丽,我是婉瑜呀!”

  “你好!我是S城福冈区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你是死者肖丽的什么人?”电话里传来男性的声音。

  “同学......朋友。我是她朋友,我找肖丽。”夏婉瑜激动说道。

  “今天上午八点钟左右,邻居报警。肖丽已经没有生命特征,现在我们警方已经立案,想办法联系家属。请问,你能联系到死者的家属吗?”

  夏婉瑜听到“没有生命特征”“死者”的词语,脑子一片空白,声音颤抖道:“你......你说什么?肖丽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警察.....警察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死者,女,身份证上写XX省W市泉灵镇人,出生年月是1991年7月9日......”电话从夏婉瑜的手里滑落,整个人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网管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夏婉瑜道:“你......”电话里传来“喂!喂。同志,你在听吗”的声音。

  网管顾不上夏婉瑜,把话筒拿到耳边:“喂........欸,她现在情绪很悲伤........欸,欸!.....同志,骚等一下,我那笔记一下地址。额!好,好的,谢谢。”

  电话挂断后,网管把夏婉瑜扶坐在椅子,道:“节哀顺变!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的朋友在S城的殡仪馆里。你目前是通知她的父母,把她带回家。”说完,把那一页纸塞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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