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一出戏
清早,晴日当空,柳绵正在床上酣睡。屋内的空调温度太低,以至于她将棉被卷成了一团,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
“我们一起去郊外看星星好不好……”
轻柔的歌声从手机里传来,柳绵嘤咛一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手机。眯着眼睛看到是父亲的来电,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喂,爸爸。”
“绵绵啊,你能回家一趟吗?”柳执的声音有些颤抖,周边的环境听上去也挺嘈杂。
“爸爸,怎么了?”柳绵“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头,取下床边挂着的衣服往身上套。
“你妈妈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遇上医闹,人拿刀把你妈的手砍伤了,初步判定伤到了肌腱,现在在手术室呢。”
柳绵穿鞋的动作顿了顿,又很快反应过来,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嘴里还在和柳执说着话,“爸爸,您在医院等等我,我马上订票回来,妈妈做完手术后如果我还没有回来,您记得安慰她,我尽快赶到。”
纵使柳执平日里再是位舌战群雄的律师,遇上妻子这事儿他也无法淡定。听了柳绵的话,只得连声应到:“好好好,路上注意安全,你妈妈这里我看着呢。”
“行,爸爸,先挂了,我订票啊。”
不等柳执回话,柳绵就将电话挂断了,转而打开软件买机票。她也不管价格和公司,哪个早到就选了哪个。订好票后,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草草地洗了把脸,用手抓了抓头发,提了包、捎上手机就出了门,火急火燎地往机场赶。
正午时分,柳绵顶着大太阳出了机场,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去人民医院。路上给柳执打了电话,没人接,心里不由更担心了几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眼柳绵,瞧见她那大汗淋漓的样子将冷气开到了最大。
“小姑娘这么着急往医院赶,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绵现在没心思唠嗑,手机快速转着手机,闷闷地应了声“嗯”。
“人民医院今早发生了医闹啊,你现在去只怕是不安全啊。”
柳绵眼眶红了红,低声道:“被闹的就是我妈妈。师傅,能麻烦您开快点吗?我给您双倍车费。”
听到这话,司机也知道是大事了,痛快地应了一声,脚底油门向下踩,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往医院驶去。
到了门口,柳绵往车前坐丢了四张红钞票就拿着东西下车,往住院部狂奔。
刚在车上的时候,柳执给柳绵回了短信,说是杨蓁蓁已经做完了手术,诊断结果是右臂肌腱断裂,现在麻药还没过,人在昏睡中。
杨蓁蓁是院内数一数二的脑外科医生,那双手是拿手术刀用来治病救人的,很多疑难杂症到了杨蓁蓁手中,都能奇迹般的迎刃而解。但是现在,被病人家属这么一闹,不说还能不能拿手术刀操刀手术,日常生活行动都得指望恢复情况了。
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杨蓁蓁,柳绵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抱着柳执的腰,埋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而柳执有过之无不及。往常铁骨铮铮的大男人,此时却弯了肩膀,两眼通红地附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爸爸,一定要去告那个行凶者,让他牢底坐车。”柳绵咬牙切齿地说到,“妈妈明明救过那么多人,她还能救那么多人,现在就因为他……呜呜……”
柳执拍了拍柳绵的后脑勺,坚定地说到:“会的,爸爸一定会让法律制裁他的。”
“你们俩……说什么呢?”杨蓁蓁虚弱的声音传来。
两人松开彼此,动作一致地凑到杨蓁蓁身边,异口同声地说到:“怎么样了?”
杨蓁蓁被这父女俩逗到,忍俊不禁,因麻药药效退去而逐渐加深的疼痛感,此时都显得那么细微。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有点疼,但是可以忍受。”
柳绵摁了床边的呼叫铃,“妈妈,叫医生来看看啊。”
杨蓁蓁看见柳绵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反而瞥了眼柳执,埋怨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爸不要叫你吗?”
柳绵佯装生气地瞪了眼杨蓁蓁,“妈妈,你都住院了也不让爸爸叫我回来,是不是有其他小棉袄了?”
杨蓁蓁失笑,“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说话间,进来三名医生,走到病床前站定,为首的那位掀开杨蓁蓁右边的被子,看了看她包着纱布的手。
“杨医生,感觉怎么样?”
杨蓁蓁的主治医生姓邱,两人是多年的同事,平时有过交集。这次见她出这事,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犹豫要不要如实告知她手的情况。
“邱医生,我感觉还好,就是有点痛得厉害。你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我们都是做医生的,很多事你也懂,与其考虑怎么瞒着我,不如全部都告诉我。我心里强大着呢,不会被这些小风小浪打倒的。”
邱医生拿不定主意,将眼睛看向了柳执。柳执接收到他的信号,摆摆手,叹了口气,“邱医生,你直接说吧。”
邱医生深呼吸,翻开病历本,语气郑重地说到:“杨医生,你的伤主要在右小臂处,手术中我们诊断是肌腱断裂,恢复周期在三个月左右,具体得看恢复情况。其他的我不用多说,你也应该知道,短时间内,这手术刀你是……”剩下的话,他没忍心说完,因为他知道这对于一位外科医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听了邱医生的诊断,杨蓁蓁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转着眼球将视线落到了裹紧纱布的右臂,下意识地动了动,一阵剧痛顺着神经直冲大脑,霎时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她抿嘴想要扯出一丝微笑,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对于杨蓁蓁的反应,邱医生猜得八九不离十,伸手拍了拍她的被子以示安慰,转身带着两个实习生出了房门。
随着“咔嗒”一声响,病房里陷入了暗夜般的寂静,衬得窗外的蝉鸣更显聒噪。柳绵和柳执是不知如何出声安慰,杨蓁蓁则是在脑子里疯狂搜索肌腱断裂的相关诊疗方案,祈求找到最优解。
许久,杨蓁蓁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绵绵,去给妈妈买点吃的好吗?熬了大半天了,现在有点饿。”
柳绵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买饭。
等柳绵关上门,杨蓁蓁看向病床前的柳执,“阿执,我刚想了想,肌腱断裂还是有办法恢复到往常状态的七八成,你不用太担心了。”
柳执坐到杨蓁蓁左边的床沿,隔着被子将手搭在她的左臂上,心疼地看着她,“老婆,医者不自医,这些事都交给医生,你安心养着就好。至于医闹的人,我会交给王律去解决,我们这痛不能白挨。”
杨蓁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不要去告那位家属,他也是个可怜人。前几天,他老婆带着儿子开车去学校报到,路上遇到追尾,车被顶到防护带上,妻子颅内出血,儿子当场毙命。昨天下午,我给他老婆做完手术,送到ICU观察,不幸的是,半夜就突发状况走了……他是接连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才有了这么一出,不怪他。所以阿执,你不要去找人家麻烦,他也没能力承受这些了。”
柳执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到:“就算是这样,他触犯了法律,就应该接受制裁。医闹不能纵容,这次是你,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呢。”
杨蓁蓁安抚到:“阿执,那人昨天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该做的警察都会做,你就不要去火上浇油了,好吗?我当医生是治病救人的,可不是为了给患者和家属找麻烦的。”
柳执心里还是有疙瘩,但对上杨蓁蓁泛红的眸子终是将那些大道理咽了下去,面色烦闷地应声到:“行了,听你的,我就只管照顾你,其它的事都放一边。”
杨蓁蓁笑了笑,“待会儿绵绵回来,你就不要这副表情了,免得孩子牵肠挂肚的。”
柳执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