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然路
艳阳当空,树木葱郁,微风轻拂,飞鸟于枝头憨息,青虫在叶间蠕动,好一幅惬意的午时林间图。
可惜的是这画卷中出现了些许不合之色。只见两个男子被围于十几人之中,分外狼狈。一人白衣染血,气喘吁吁,儒雅不复。另一人黑衣冷面,气势凛然,但从衣角不断滴落的鲜血可以判断他已经重伤。
包围他们的人都穿着粗布衣裳,神情愤懑,又夹杂着将要事成的欣喜与得意。其中一人咬牙切齿道:“顾二公子的侍卫当真好本事,折了我那么多兄弟,此番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逃走之能。”
白衣男子即是顾家二公子顾曦晟,只见他捋了捋自己的长袍,站直了身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虽仍旧狼狈,但尊贵之气四溢,令人心生敬畏,只听他说道:“逃,有何可逃?魏大当家既已铁了心要将本公子留于此地,此番盛情,自当却之不恭。不过,本公子向来喜欢红火,怕是要劳您多出出血了。”
魏樊面色难看,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不欲再与顾曦晟多说废话,其他粗衣人亦蠢蠢欲动。黑衣侍卫顾衷警惕的看着他们,只待混战之时为顾曦晟杀出一条血路。
“啧啧啧,吵死本姑娘了——”
在这片氛围紧张的空间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娇俏女子的声音,众人齐齐向声源望去,那女子身着一袭青色罗裙,腰间挂着一只同色系的香囊,坐于不远处的一根枝干上,乌黑的发丝随意用一条丝带束起,面上似笑非笑,右眼角的血色花钿妖艳异常,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你,你,你是蔓越花!”粗衣人之一指着这女子惊恐地大喊出声,冷汗疯涌而出,滴落在地,其他人听闻此言同样颤抖不已,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武器。
顾曦晟心下微叹,此番当真难逃一劫。顾衷眉头紧皱,更靠近了顾曦晟一分。
秦语释嘴角上扬,飘落于地,青衣翻飞,翩若仙子,只是无人有心欣赏。
她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缓缓靠近人群,边走边说道:“本姑娘的名气倒是挺大,你既认出了我,也应该听闻过我的脾性,扰了我睡觉,还将这儿弄的满是血腥味儿,我想轻饶都难……”
听得这话,粗衣众人只欲马上逃走,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使劲到各个双目暴睁,面红耳赤,依旧难以移动分毫。
“前辈,是我等没眼色,扰了您的清静,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我黑水寨众人性命,日后自当备上厚礼赔罪。”
魏樊此刻悔不当初,怎想到会遇上这个女魔头,只能苦苦哀求保得一命。
顾曦晟看着方才意气风发的众人此刻卑微惊恐的模样竟觉得十分有趣,没有废话静待事情的发展。旁边的顾衷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缓缓靠近的秦语释,不敢松懈。
秦语释走近魏樊,用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苍白细长的手指似极易折断,但魏樊却吓得几欲失禁,只听她喃喃道:“前辈?我有这么老?你和你的小弟太丑了,不配我的饶恕,既然是你们污了这林间的环境,那便做肥料来偿还吧。”
到了顾曦晟和顾衷,她欣赏地看了几眼,向两人挥手,撒了些无色粉尘,道:“长得好看,还是留下吧。”
收回手,她算了算道:“哎呀,时间到,永别了,各位——”说着,她打了个响指,粗衣众人惊恐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融化,最后只剩几件湿了的衣服和一些状似清水的液体。
一旁的顾曦晟也再难淡定,震惊地看着秦语释,这般霸道的毒,这般出神入化的使毒手段,难怪江湖众人提起她都小心翼翼。
对着顾曦晟和顾衷她又是笑面盈盈,完全看不出方才随手灭掉十几人的狠辣,道:“如何?可是觉得本姑娘生的极好?”
顾曦晟回过神来,对着秦语释拱手弯腰,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日后有需,我自当鼎力相助。”顾衷在旁亦微微屈身。
秦语释嫣然一笑,大刀阔斧地坐在了一棵树旁,手托着下颚,看着这两个人道:“我的救命之恩可不好还,公子不如——以身相许?”
顾曦晟一愣,在旁的顾衷已拔剑出鞘,目光森森。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毫不在意地盯着顾衷道:“我要想下手,你们谁又逃的掉?你也想试试我的毒吗?”
顾曦晟拉过顾衷,苦笑道:“姑娘勿怪,顾衷只是还未从方才的险境中缓过来,过分紧张了些,你的要求我可能还要再考虑一番。”
说着,扯了扯顾衷,又低声道:“还不快给这位姑娘道歉。”
顾衷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道:“对不起,但公子不能为此恩娶你。”说完,目光坚定地看着秦语释。
“顾衷,你!”顾曦晟不曾想顾衷居然还会接上那样一句话,一点不会变通,也不知先稳住这个姑娘,心下叹息,今日怕还是得留于此地了。
秦语释不说话,眯着眼看着他们,气氛愈发凝重。
半饷,她突然低下头开始玩起了自己的头发,道:“没意思的两个人,你们这么重的伤还要站多久。谁说我要留那个什么公子啦,我看中的明明是冷脸小哥。”
这下僵的变成了顾衷,顾曦晟也晃了神,随后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完扯着顾衷席地坐下,今日怕是他最为失仪的一日。
坐下后他们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因伤药不够,顾衷把两人剩余的全用在了顾曦晟身上,顾曦晟欲推拒,却耐不过顾衷固执。轮到顾衷时,他随手扯了身上的衣服打算一裹了事。
秦语释余光瞟到,撇了撇嘴,从衣服中掏出了一青一白两个瓷瓶,丢过去道:“给,死木头,你主子那点皮外伤倒是金贵的紧,你这么重的伤就这么随便,还好本姑娘实在太闲才配了这一丢丢伤药,白的内服,青的外涂,我可不想嫁个残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两个瓶子正好砸在顾衷的头上,似要敲醒这个榆木脑袋。他也没动怒,顺带无视了秦语释最后一句露骨之言,顾曦晟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这个死板的小侍卫。
顾衷打开青色瓷瓶,药香浓郁,竟是上品好药。随意倒在一处伤口上,清凉舒爽,止痛效果一流,比他们自己带的还要好上几分。等了一会没有异常,他确定无毒了,便看向顾曦晟,似乎想给他重新上药。顾曦晟赶忙捂住自己的伤口,道:“别别别,你自己用就好了,这伤口拆了再包伤害可大。”
顾衷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便也不再耽搁,麻利地给自己上药,比起替他家公子上药时的小心翼翼堪称粗暴。
顾曦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自刚刚顾衷上药时的怀疑起,秦语释就在释放寒气,顾衷看向他时,秦语释更是在用目光凌迟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接受,她就敢把这上好的伤药变成致命毒药。
处理好外伤,顾衷又迟疑地拿起白色瓷瓶,似在思考可信与否。
秦语释简直气炸了肺,自己难得好心,居然还遭人怀疑,她若要下毒,这两人早就连渣都不剩了。不行,她要冷静,长的好看的人是有特权的,但她还是不由得嗤笑出声。
顾曦晟一直偷偷看着秦语释的脸色,一听这笑声,心中暗道不好,夺过顾衷手中的瓷瓶,倒出一颗丹丸边吞咽下肚。
顾衷没反应过来,见此大惊道:“公子,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曦晟也塞了一颗。
“这什么这,这位姑娘要害我们早就害了,闭嘴调息。”
顾曦晟不耐烦道,一边说还一边瞟秦语释,见她面色好些才松了口气。
药已吃下,丹府之中升起一股暖流,顾衷终于听话的开始调息。
趁着顾衷打坐的工夫,秦语释放肆地看起了他的脸,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因失血过多有些过分苍白,更添一丝脆弱美。细长的丹凤眼,配上长长的睫毛,初见时就十分惊艳。还有那微抿着的浅粉色薄唇,怎能不令人着迷。
那个顾曦晟嘛,秦语释的余光一扫而过,长的是不错,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只可惜,心眼太多,身份太高。秦语释不屑的“切–”了一声,继续痴痴地看她的顾衷小哥。
顾曦晟本就没受什么内伤,又有上品好药,只打坐一会就好了个七七八八,正好看到了秦语释变脸似的表演,不由得哂笑了一声,这个传说中多么可怕的大魔头蔓越花竟也不过是个有小姑娘心性的女子。
秦语释的目光太过炙热,常人都极难忽视,作为暗卫的顾衷就更不自在了,但调息中途不可随意打断,他只觉得这一分一秒都分外难熬。
日落西山,天空似被点燃了一般红的耀眼,偶有悠长的鸟鸣声响起,风吹得树叶“瑟瑟”作响。
秦语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算时间,顾衷也应该调息的差不多了,就算药再好,伤也还是得养的。如今夜幕将至,她看着顾衷问道:“这附近有处山洞,不如去那里过一夜?”
顾衷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顾曦晟,由他做决定。
顾曦晟略微一思索便向秦语释拱手道:“劳烦姑娘了。”
“哼,谁为了你啊。”秦语释嘟囔一句,扭头便走,顾氏两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