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小屁孩儿，真想不通这么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关乎性命的事情。

　　“那你们跟我说吧，什么事儿？”

　　学着班主任的样子，朱杰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拽拽的老师模样。

　　路逸轩冷冷地看着他，觉得他才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哼”了一声。

　　朱杰看到路逸轩这么个小孩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立刻就想揪住他的校服后领子把他给提溜走，看出朱杰想要干什么的林小薇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

　　林小薇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完全不害怕他，但也不轻视他，只是郑重地看着他。

　　后来她工作的时候可太了解她这个领导了，这人好面子，但听得进话，也通情达理，谁跟他杠，他就力争跟谁杠到底。

　　倒也不为别的，就为了面子，也要杠到底。

　　见林小薇看起来这么严肃地挡在路逸轩身前，她压根儿不像是他的同学，也不像今天广播里听到的那种情侣关系，倒像是一只护着小鸡崽子的老母鸡。

　　一种奇怪的“母子”关系俨然浮现在眼前。

　　“老师，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们跟你回去，你会还钱吗？”

　　微风拂过冷冷清清的街道，驶出去的公交车带起街道上落下的叶子，飞扬起来打在他们三个站在路边的人小腿上。

　　“还钱？”

　　朱杰挠了挠自己的头，完全听不懂林小薇的意思，还什么钱？

　　“我们俩逃学回家，只需要付2块钱的公交车钱。你现在把我们抓回去，又得付2块钱，然后我们等到放学时间回家，还是要付2块钱。今天我们俩一人多花了4块钱的公交车钱，你还吗？”

　　“为什么是我还？”

　　朱杰被林小薇这个奇怪的脑回路给气笑了，从没见过想法这么清奇的学生。

　　“因为是你来逮我们的。16岁，我们具有民事行为能力，可以选择逃学并且承担被通报批评的后果。学校可以不管我们，为什么非要管呢？或者说，学校也不想管我们，只是知会了你一声，你为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管呢？”

　　“诶！”

　　朱杰扬起手，手指指着面前这个傲气的女孩，竟然被她说的好像是自己没有理一样。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朱杰又想要拉着两个人手，直接强行拖回去。

　　路逸轩和林小薇几乎是同时，一起甩开了朱杰的手。

　　“老师！你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判断，去行动。为什么要强求我们按照学校的意志去做事情呢！你扪心自问，你是出于自己的本心，非要把我带回去吗？还是因为迫于上面领导的要求，你只是担当了一个狗腿子的角色！”

　　林小薇这话说狠了，路逸轩都忍不住拉住她的衣角，悄悄提醒她别说了。

　　朱杰与林小薇对峙了几秒钟，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面前这个女孩说的没有错，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本该午休的时间出校门来抓学生。

　　可能是因为其他的老师想休息，所以把这个苦活儿推给了他这个实习生。

　　可能是学校怕两个学生在外头捅了娄子，危害到了学校的名声。不过，两个孩子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可能是学校怕两个学生都管不好，以后更难在其他学生面前彰显权威。可是学校不过是个学习的场所，要这天一般大的权威干什么？

　　看着这两个像是冒头尖笋一样的孩子，朱杰摇了摇头，他被林小薇说服了。他的确不是凭着本心要来抓他们回去的，所以他需要听一听这两个孩子的理由，再判断。

　　“走吧，我请你们俩喝奶茶，就当是赔了你们一人4块钱的公交车费了。”

　　林小薇对着旁边的路逸轩眨了个眼，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容。

　　他看着林小薇，没有想到林小薇竟然能够把老师给说服了，或许是因为她长大了、成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而他真的还是个孩子，不敢挑战权威，不敢直面成年人的威吓。

　　路逸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此刻的自己，发现他身边有无数的牢笼。

　　他知道，他是死在这牢笼之下的。

　　但是或许，这些牢笼本就是不存在的，是那些制造牢笼的人说来骗他的。

　　对了，皇帝的新衣。

　　是骗子们编造了谎言，将他扔在了大街上，供万人嗤笑。

　　“愣着干什么，走，喝奶茶去！”

　　林小薇没心没肺地拉起路逸轩的手，眼角带着笑，那阳光的模样诚然还是个16岁的少女，单纯、赤忱、毫无心机。

　　三个人走进了奶茶店，朱杰还没有开口，林小薇就点单道：“大杯去冰桂花乌龙奶茶、大杯茉莉绿茶纯茶三分糖多冰，中杯芋圆奶茶温的。”

　　路逸轩自然不意外林小薇知道自己喜欢喝什么，朱杰则是一脸懵看着林小薇，这小女孩神了，一点就能点到他爱喝的茉莉绿茶纯茶，三分糖，还多冰，这都能知道？

　　三个人坐在奶茶店里，朱杰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从来不喝茶。”

　　女孩腹诽道：你在现在这个学校不喝，不代表在以后的学校不喝啊，老领导！

　　林小薇莞尔一笑，用手撑着自己的脸，“秘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是什么攸关性命的事情？”

　　路逸轩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在林小薇和朱杰的注视下还是开了口。

　　“后天我会死。”

　　“啥？”朱杰刚拿到茶吸了一口，就差点儿喷了出来。

　　“我作证，他后天的确会死。”一旁的林小薇举手作保。

　　“啥？”

　　“今天晚上我回爷爷家，妈妈会带着她的情人来接我走。我当时不肯走，被我妈扇了一巴掌，撞在衣柜上磕到了头。”

　　“明天下午我回家路上会碰到几个小混混，堵着我问我要钱，但那时候我没有钱，我被他们打了一顿。”

　　“回到家，我爸正好在，他喝了酒，看到我嘴角有伤，他也打了我一顿，说我不学好，成天跟人打架。”

　　“晚上不舒服，但是我没有麻烦爷爷带我去医院，后天上午第一节课，我就死了。”

　　路逸轩极其平静地说完了这些，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朱杰仍然一脸懵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倒是林小薇一下子拍桌而起，“你爸妈这是什么人啊！”

　　那一刻，无数回忆涌进了林小薇的脑袋里。

　　她想起了12年前上课的时候看到路逸轩捂着头，她还打趣他耍帅。

　　她也想起了他死的那天早上，她看到了他嘴角的伤，她说“儿大不中留，还跟人打架了”。

　　如果！如果当时！她多关心一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