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杨正低头看论文，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他惊讶地看到海悦带着怀里抱着书的诗敏立在面前。

　　海悦说诗敏有个问题不太懂想请教下师兄，石杨忙把论文放到一边，起身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

　　海悦大约听了一分钟便悄悄走开了。

　　诗敏默默听着，不住点头，亮闪闪的眼睛时而盯着石杨在纸上画的图，时而注视着师兄专注讲解时神情肃穆的脸。

　　某个瞬间，她仿佛穿越回了几年前自己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在姥姥家的书房里……这不就是那时的情景吗？回过神来才意识到，5年已经过去了，人生有几个5年呢？令人欣喜的是现在又遇到了他，在如风般自由的校园，在如花般灿烂的年纪。

　　他就像自己的家人，又不像，他是亲切的，又好似刻意与人保持距离，他长得很结实，说话声音洪亮，却总是眉头微蹙，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在大学都经历了什么，如果和他在一所大学，可能就不会那么孤单。

　　“师兄，谢谢你。”她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头笑了。

　　她走到海悦的工位前，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了一番，边说边压低声音笑。

　　“师兄，晚上去滑旱冰吗？”海悦忽然大声说。

　　“我不会啊。”

　　实验室除了这三个人，还有小军，他一直戴着耳机，跟聋子一样。

　　诗敏使劲打了海悦手臂一下，回头看看石杨，快步走出实验室。

　　最近两个月，石杨总能遇到诗敏，不仅是她不时来问问题，而且走在校园里，在图书馆，在食堂也总能瞧见她的身影。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之前没有这么频繁地看到她。以前他觉得越是讨厌一个人越是看见他，现在他觉得越是经常想着谁，越是能看见她。

　　他经常想着她？是的。

　　他心知肚明这个姑娘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而且有海悦牵线搭桥，可是他不想主动去迎接这份好感，甚至有点想躲避。他讨厌她吗？当然不是。他对她的感觉仍然停留在5年前，她就像个妹妹；她是城里人，家境很好，他叔叔曾告诉他要找个农村的优秀的，因此他从心里觉得他们俩根本是两路人；他虽然不再和雅洁联系，可是她仍时时出现在他心中，雅洁是他心中对好女生评判的标准：优雅，知性，上进，而诗敏显然是另外一类女生。

　　海悦也几次探他口风，他都回答得含含糊糊。他真该给个明确答复，也许是他不想伤害那个叫毛毛的师妹，也许他也曾纠结过答案。

　　费传新已经在陈小克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嘴巴讲个不停，也不喝水，也不去厕所。

　　小克也不好撵人，只好敷衍，除了接过两个电话，和敲门进来的张松说过两句话之外，剩下的时间全用来与这位低头不见抬头见并暗暗竞争较劲的同事唠嗑。

　　“小克，恕我直言，”费老师嘴一撇，“肯定是你们实验室的学生干的，当然不一定是你的学生。”

　　“别乱说，你又没听见。”

　　“肯定是！而且不止一个人，我听见了逃跑的脚步声。除了你们实验室的人，嘿嘿，别人真没这么大胆和不守规矩。别让我抓住他，否则让他好看。”

　　小克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又没监控，你去哪里抓去？他马上把话题岔开了：“你们的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这显然是个好的问题，立马把费老师的兴趣点转移了。

　　“挺快的，有个同学都发论文了，”费传新脸上写满骄傲的神情，“关键是我们每周都开组会，每个同学开组会时都要汇报。我们的学生又不能在实验室上网。”

　　两个人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我们是每个学生隔一周汇报一次，我觉得让他们每周一次太频繁，哪里进展那么快？总不能强迫他们汇报吧？”

　　“小克，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项目进展慢吗？你太软了，我是说心啊，嘿嘿，还有，”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不要总听包老师的，他的想法有点太前卫，不切实际，对项目的完成甚至你晋升都没好处。”

　　小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不是怕学生不汇报吗？我教你个方法……”

　　下次组会前，小克老师就决定采用费老师的办法并进行了宣布。

　　康明百无聊赖，眼光在对面每个人脸上巡视，看得最多的是现在的主讲人陈思。这是一张微胖的俊美的又有点高冷的脸，右边嘴角有一颗美人痣。也许他的目光吸引了陈思，她也抬起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他总是很快地将目光移开，但这次他没有动。陈思惊讶地睁大眼睛，也没有将目光移开，大概是以为他要打断自己提问问题吧。康明摸了摸鼻梁，把目光移动到PPT上。

　　康明想起前几天陈思过生日时的情景。陈思将撒着水果的蛋糕小心翼翼地切成等份的小小扇形，再盛到纸盘里，逐一递到大家手上。小军看到她走到康明跟前时，笑得有点儿不自然。康明吃得满嘴都是奶油，好像刮胡子前抹的刮脸膏。

　　他又想起有一次，大家一起去吃饭，他来了句“石杨走路喜欢沉思。”大家哄堂大笑，“你什么时候喜欢沉思？”

　　“我躺在床上喜欢沉思。”他想都不想就说出口，看到大家笑得更惨了，他才意识到失言了。

　　不久，这话就被传到陈思耳朵里。她把书卷起来成一个棒槌状，走到康明跟前，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他当时并没有感到疼，只觉得气呼呼的样子真好看。

　　“呸，真是犯贱！”他心想。“看来，恋爱就是学会怎样犯贱，我竟然觉得应该被打一下，还要卑躬屈膝去道歉，太贱！男人还是要有点威严，小蔡孩子就不要恋爱。唉，我可能注定光棍了，因为我经常看到电脑屏幕是赫然跳着11:11。”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喷了。

　　康明不晓得，大家都不晓得，此时此刻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默默地望着陈思，心中充满爱意。

　　“郭康明，对不对？”

　　听到小克老师的提问，他一激灵，旁边的小军提醒他说对。

　　“对。”他心虚地说道，马上把思绪收回来。

　　老师要求今天所有人都要汇报，并用PPT展示。

　　轮到小军讲的时候，他说自己没有准备PPT，老师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没准备也要讲。大家盼望着小军执意不讲，以便证实老师事先所讲的会扣钱这件事到底会不会生效。

　　小军很识趣地让大家失望了。

　　“人家费老师实验室都有好几个人发论文了，看看你们，懒懒散散的，包老师让你们在实验室有网上，是为了方便大家查资料，不是让你们打游戏看电影用的！当然，我还是要表扬张松，他是我们实验室今年最早发论文的，一直起早贪黑，大家要向标杆学习，拿出态度来！”

　　散了会，小军被陈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晚上，小军叫着石杨去浅水湖边的小咖啡屋坐坐。

　　“何必跟老师对着干呢？”石杨用温和的话语关切地问。

　　一年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口气。那时，他主动找到小军，皱着眉头责备：“小军，你看咱俩都是陈老师的学生，你为什么不能主动承担点任务呢？你看你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有你还经常打游戏……”小军也皱起眉头不快地回答：“行了，这是我的事，你以后不要提了！”从那以后，石杨明白了，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干涉对方的事情，还有你不能强迫别人按着你的意思去做。

　　“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明明没有那么多东西，还要做PPT，太假了。”

　　“有些事情我们不喜欢做，可是又不得不做。”石杨还没搞清楚小军为什么请他来这里喝咖啡。

　　沉默了一会儿，小军开了口，“你和之前那个还联系吗？”

　　“早就不联系了，其实想想我们也就是同学而已。”

　　“你喜欢上傅诗敏了对不对？”

　　“不是啊，”石杨辩解道，“当然海悦是好意，但是……”

　　小军笑了，“不要解释，嘴上说不是，其实心里未必这样想。”

　　“我们俩怎么可能呢？你看咱这样子，”石杨双手在面前由上至下滑下来，“况且咱们要提前毕业。”

　　“这哪是理由。”小军说完又沉默了，还不住地叹气。

　　“小军你――”石杨心里一动，“你有什么烦心事？”

　　小军嗯了一声，觉得很难为情，说出了实情。

　　石杨暗笑，“还说喜欢佛学，看看，见到漂亮的女生还是动心……”

　　但看到小军认真的神情，他马上收起脸上露出的笑容，“奥，小军，这很正常，这又不丢脸。不过你和陈思好像没怎么说过话呀，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

　　这话从沉默寡言的小军嘴里说出来，让石杨很惊讶。“那你隐藏太深了，一年多以来都没见你说起过，而且你也没有采取行动啊？”

　　“我总觉得沉迷于这些事与追求真正的智慧是背道而驰的。”小军说话很慢，而且不看人的眼睛。

　　“孔圣人不是说过嘛，‘食色，性也。’，圣人没有智慧吗？”

　　小军抬头看了石杨一眼，又将头扭向一边。

　　“我觉得啊，你别老想着什么佛呀，思想啊，咱们以后都得结婚对不对，都得生活对不对？也别老是往山上跑……你喜欢人家，就要主动点，多交流。”

　　“说实话，我感觉结婚是一种义务。”

　　“不是吧……这……”石杨看着小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她是不是喜欢郭康明？”

　　石杨吃了一惊，“小军怎么知道了？唉，也难免！”他想，但是觉得不应该把这些讲给敏感的小军听。“啊，这个，因为我们几个是本科同学，都认识好几年了，陈思比较外向，康明也整天嘻嘻哈哈的，跟谁都熟，其实没什么。”

　　“那你说我具体该怎么办呢？”

　　石杨觉得陈思不可能喜欢上小军，却对小军产生了怜悯，说：“咱们现在没有本科时候那么多的闲暇时间了……我在想什么时候提议下和大家一起去爬山呢，当然可不是爬你经常爬的那座山，哈哈。到时候你主动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