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澜是被谢妈妈带回谢家的。
开完家长会,谢妈妈主动来找他说话,又提出下午一起去看电影,中午一起吃饭,周清澜才答应的。
从进门的第一刻,谢雨眠就注意到周清澜低落的心情。
谢雨眠让周清澜坐到她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沉默许久,周清澜才决定把那些事告诉谢雨眠:“我……其实是周家的私生子。”
私生子……
只有三个字,谢雨眠忽然就懂了周清澜这么多年过得如何艰难。
当她在家人的宠爱下快乐长大时,他可能被很多人谩骂。
当她享受家人的陪伴时,他可能孤零零地长大……
谢雨眠不敢想象。
周清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雨眠的表情,生怕看到一丝嫌弃和怜悯。
幸好,没有。
谢雨眠想了一会,有点心疼。情绪波动下的谢雨眠很容易流泪,她此刻红了眼睛。倒让周清澜紧张起来。
谢雨眠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周清澜的头上,像下定决心似的:“摸摸,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谢谢你安慰我。现在我过得比小时候好多了。”
小时候母亲带着他躲着周家人度日,母亲病重,他不得已才去找了那个人——他的父亲周放。
回到周家后,他活得比之前更困难。以前的日子虽然难熬,但起码是温馨的。到了周家,他卑微地不像一个人。
为了母亲,他忍受着别人的谩骂和蔑视。
只能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生活,努力地讨好父亲……
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书籍是唯一的光。他渐渐变得温柔,对所有人都谦和而又疏远。
上了初中,他转学到了B大附中,常年居于年纪第二,他和母亲的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
这些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怕。
怕朋友知道后都离他远去,怕再次孤零零地生活。
可今天到了谢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把这些告诉她。
不渴求她理解,只是……只是想倾诉……
听到这句话,谢雨眠再也忍不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和他所遭受的相比,她小学时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有什么权利一直挂怀呢?
她这一哭,倒是变成周清澜给她擦眼泪了:“好了好了,一会叔叔说我欺负你怎么办?”
过了一会,谢雨眠才平静下来,觉得有些丢人,转身去了浴室:“那你先在这看看书吧,我去洗个脸。”
“好。”
她没有嫌弃,而且……好像,在心疼他……?
周清澜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好了起来,等谢雨眠走了出去,周清澜才开始打量起她的房间。
周清澜只想起红楼里林黛玉的房间——“看着不像姑娘的闺房,倒像个哥儿的书房。”
开了门就是那个单人沙发,沙发正对面就是床。床上放着一个印着李清照诗词的抱枕和深色的枕头、被子。
床的左侧是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相框和手机,相框中的谢雨眠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笑得开心。
挨着床头柜的是衣柜,衣柜的侧面粘着挂钩,挂着一些小包包。
床的右侧是书桌,整个房间里,只有书桌的装饰看着像个少女的房间。书桌很大,古风的桌布。整齐地摆着手账用品、文具、杯子和摆件等,左侧放着几本练习册。
书桌椅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又贴满了写着谢雨眠喜欢的人的便签——都是作家和古人。
书桌旁边是一个小阳台,上面铺着毛毯,还放着抱枕和书籍。周清澜能想象到谢雨眠经常靠在这里读书。
靠着单人沙发的是书架。书架很大,分门别类地整齐地摆着课外书。
书架前面,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是一本银色的笔记本电脑,还配有一个凳子。
整个房间很大,看着宽敞又明亮。又收拾得整齐,多而不乱。
周清澜在谢雨眠的书架上看了一会,谢雨眠就回来了,还带着一盘切成片的芒果。
谢雨眠把水果放在书桌上,又让周清澜坐在书桌椅上:“你吃水果吧。我之前说好的给你带摘抄本,但是忘了,今天正好可以给你看看,顺便治愈你受伤的小心灵。”
谢雨眠从书桌上的收纳柜里取出一个古风的手账本:“给你,这里还有六本,都是,你慢慢看啊。也可以带回家看。”
给周清澜的手账本跟其他的不太一样,这本是专门记诗词的。前面多是些温暖治愈的诗词,谢雨眠每次想起小学的事伤心的时候就会看这本。
周清澜接过本子,笑着道谢:“谢谢你啊。”
“不客气啦,谁让你是我的知己呢。”
“只是知己嘛?”周清澜小声呢喃。
“嗯?你说什么?”谢雨眠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你忙吧。”
“好。”谢雨眠坐在书桌旁边的小阳台上,翻开了一本诗集。她偷偷地看着玻璃上周清澜的投影,半晌都没有翻页。
而那本诗集,是《漱玉词》。
过了一会,谢爸爸就过来敲门叫两人吃饭。
吃饭的时候,谢妈妈道:“咱们下午出去看电影,正好你们刚考完试,可以出去放松一下。”
“好啊。”谢雨眠其实不喜欢看电影,但是想到周清澜心情可能不怎么好,需要出去散散心,也就答应下来。
“清澜一块去吧。”谢爸爸发出了邀请。
“好的,谢谢叔叔。”周清澜也不喜欢看电影,但是如果是和谢雨眠一起,他非常乐意。
吃完饭,谢雨眠有点困。按照她家的作息,吃完饭一定是要午休的。
周清澜这一个月经常和她在一块,也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
于是拿着谢雨眠的摘抄本和谢家人告别:“那我先走了,咱们一会见。”
“好。”谢爸爸也知道他一个人在这边住,没有挽留。
周放这几年看周清澜成绩好,才对看重了一点。
给他分了几处房产和书店,配了几个人照顾。
而周清澜的母亲姚月一直住在周家大宅里。
说起来姚月本来也是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前程似锦。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女,周放喜欢上了她,就去追她。周放本来就已经结婚,只是想和姚月玩玩,可姚月却喜欢上了他,还怀了孕。
小时候,姚月一直带着周清澜在乡村支教——这也是她学生时代的梦想。
乡村里的孩子单纯,但仍有很多人嘲笑周清澜没有爸爸。
在周清澜上四年级时,姚月病重,却没有医药费。才告诉了周清澜真相。
当年姚月怀了孕周放也知道,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们。周清澜就顺势回到了周家。
开始了他艰难得像噩梦一样的生活。
周放一直阻止他见母亲。
周清澜心里恨极了周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轻生,可是他自杀后母亲怎么办?
周清澜不能。
他只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