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之外。

　　百官汇聚于此，议论纷纷。

　　公子扶苏死了！

　　蒙恬死了！

　　这里面的味道所有人都嗅到了，满满的血腥味。

　　至于什么自杀之事...朝臣是不信的。

　　里面阴谋的味道很重，但却无一人敢多说什么，有的东西看透了，不代表要说透。

　　而如今扶苏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下注不下注了。

　　多说两句。

　　恐引来杀身之祸。

　　不过，饶是其他不敢议论什么，但有一人却能！

　　丞相李斯！

　　百官目光投来。

　　期望着李斯能够带头说些什么。

　　但李斯仿佛一个不闻外物的老僧，全然不觉身后的目光，就这般近近的站立着。

　　半晌后。

　　只听其微微一叹：“唉。”

　　随即便是对着北边作揖，庄重而又肃穆。

　　良久。

　　方才起身。

　　“都回去吧！陛下还未入殓，莫要扰了陛下的清静。”

　　说罢。

　　便是带着一行人缓缓离开。

　　众人见此身影。

　　神色异常。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怎么张不开口。

　　百官看了看飘满白绫的王宫。

　　无奈摇了摇头。

　　也只得讪然离去。

　　整个过程很安静，安静得一旁见惯了大臣争吵的宫廷戍卫都面带诧异之色。

　　......

　　丞相府。

　　李斯席地而坐，全然无了精神。

　　其子李由心生担忧，便是上前沏了一杯茶水。

　　“父，你莫要熬了身体，事已至此，无有他法了。”

　　“唉！”李斯端起茶水，但却并未送到嘴边，思虑了半晌便将其放下，“你说我这般做是对还是错？”

　　“这...”李由犹豫了。

　　实际上，矫诏之事，他是不赞成的。

　　公子扶苏性格宽良，待人接物在众公子中都是佼佼者的存在。

　　更是比现在的公子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他作为赢氏的女婿，心底是极为拒绝矫诏以助公子亥登基的，至少他与胡亥的关系可以说并不怎么样，与扶苏的关系倒也不错。

　　但父亲李斯竟然这般做了，他也只得认。

　　“看来你也认为我做错了！”李斯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悔恨之意。

　　“父，您...”

　　李斯招手，将李由打断：“公子扶苏性格纯良，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于黔首之中亦颇有贤名。此当是人君之相，然我却因一己之私，祸了他性命。此等罪责，今日方知悔已，然为时已晚。”

　　李由抿了抿嘴，劝道：“父，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挽回不了，想想接下来之事方才重要。”

　　儿子的话，似乎激起了李斯心里的想法，沉声道。

　　“三日后陛下入殓下葬，届时公子亥必然登基。其此前虽言我丞相之职稳妥，但...依照我看来，怕也并非如此。赵高那厮与公子亥走得颇近，而且据可靠消息，王宫之中那些宦官常以丞相称赵高，我恐有变。”

　　“嗯？”李由面色一变，“父之言可准确？”

　　“此乃宫廷内传出，定然准确！我猜就算公子亥予我相位，那也定设右相赵高以掣肘于我，毕竟赵高本就是狼心狗肺之人，其定不会眼看相位旁落...唉，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矣，如今落了把柄于赵高，这场祸患，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李斯心生悔恨。

　　他现在才觉得。

　　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多么的错误。

　　品性纯良忠厚的公子扶苏他不信，偏偏要信两面三刀、贪财无度、狼子野心的赵高。

　　且那胡亥还是个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的驳箩，其根本不值得托负前途于此。

　　一旁的李由也是心里有些埋怨李斯。

　　那两人世人皆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偏偏自己这爹被相位迷了眼，全然没了以前的智慧。

　　但现在能怎么办呢？

　　胡亥登基在即，扶苏已经死了，就连能够掣肘赵高的蒙恬也死了，如今可算是无法了。

　　“那莫不如告知蒙毅？蒙氏手握重兵，其与王氏也有旧，若是蒙毅发难诛杀赵高，那这后患便除。赵高一死，公子亥就不足为虑了。”李由以手抹喉。

　　闻言。

　　李斯猛地抬起头。

　　眼中精光闪过。

　　有了一丝心动。

　　但思虑了一番，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矫诏之事，若是无我，定然做不成。若告知蒙毅，岂不是不打自招？蒙毅若是率先向我李家发难，我们如何应对？

　　为父倒是不担忧他对为父如何，为父之术已经大成，倒也能自保。但你们呢？

　　不行！不行！此非良策。”

　　“父术大成了？”李由眼前一亮。

　　“是极！前些日子跨入先天之境，如今倒是有了一丝自保能力。”兴许突破到先天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李斯难得带着笑容回应。

　　李由脸色一喜。

　　李氏根基弱，还从未出现过先天之士，这是李氏的一大弱点。

　　虽父亲承袭于荀圣，但名师可也不一定出高徒，父亲李斯几十年的时间才堪堪入了先天之境，天赋倒是说不上好。

　　不过能入先天之士。

　　那说明李氏已经迈入了大秦前列家族了，至少明面上如此。

　　李氏的地位倒也保住了。

　　“若早突破先天之境，我又何故行那矫诏之事？朝堂必有我一席之地，只是...如今说这一切都晚了。”李斯心里带着一丝后悔。

　　先帝在世可有言。

　　入先天者，位列上卿之列。

　　就算他不当这丞相。

　　那这大秦也定然有他一席之地，不需靠着丞相之位。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用了。

　　世事无常。

　　“不，不晚！”李由心里瞬间有了定计。

　　“吾儿可有妙计？”李斯顿时看向了李由。

　　李由向来聪慧，是他膝下这些儿女中最为出息的一个，允文允武，虽不比大才，但也有几分真本事，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后天之士。

　　“既然父为先天之士了，那又何须受制于区区宦官？那赵高不过是阉人，能有几分本事？若是父于登基大典之时将其杀之，岂不是一了百了？满朝文武，何人不恨赵高乱政，迷惑了公子亥？赵高一死，公子亥年少不醒事，这朝堂之上岂不是只能仰仗于您？届时什么矫诏，什么丞相位失之事，皆是没了隐患。”李由面带兴奋之色。

　　他越发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好主意。

　　一切的祸患，都在赵高。

　　赵高死，则什么事都解决了。而且胡亥初登基可掌不了大权，父亲李斯这个丞相的重要性不就出来了吗？

　　李斯揣摩李由的话。

　　连连点头。

　　确实是个好主意，直击要害。

　　赵高死，大秦安，他李斯也安，此乃是一箭三雕之策。

　　可...这里边很多东西可非是那般操作的。

　　赵高那厮虽为阉人，但却是郎中令，管王宫卫戍，这可不好近身啊。

　　“吾儿，此策是好策，但那铁鹰锐士可非是一般啊！”李斯沉声道。

　　“父勿慌！儿已有打算。”李由会心一笑，“父多虑了。始皇陛下下葬，那定然是搁置刀兵，若是刀兵在此，岂不是饶了陛下清闲？如此赵高又何敢带铁鹰锐士入皇陵呢？

　　再有。

　　赵高此阉贼有铁鹰锐士，那也不是无人可制约。

　　卫尉蒙毅不就是最佳的人选吗？”

　　“嗯？”李斯眼中猛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借助蒙毅之手，限制铁鹰锐士？如此倒是合理！可你又如何在不透露矫诏一事上让其助力呢？”

　　“倒也不难！此前儿听闻蒙毅入宫质问赵高矫诏一事，若非是公子亥从中阻拦，恐蒙毅早就将赵高打杀。其后虽公子亥言扶苏与蒙恬尸身归来时彻查此事，然依照蒙毅嫉恶如仇的本性，若是从中叙说两番，以‘清君侧，正朝纲’之事，蒙毅保不齐就能助此事。

　　别看蒙毅如今没了动静，但他心里可是有把火呢。

　　稍微一把杂草便能助燃。”李由解释道。

　　李斯沉思。

　　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能之策。

　　赵高在朝堂的人品非常不好，几乎百官都厌其人，若之前不是始皇护佑，他早被革职出宫。

　　而且赵高还是阉宦之人，出身隐宫。

　　这样的人，本就被朝堂所鄙夷，巍巍大秦，岂能由宦官当权？再加之其现在的所作所为，百官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若是自己真能杀了赵高这厮，那定然百官俯首，纷纷称赞。

　　决然不会有什么质问之事发生。

　　“好！吾儿之策，甚得为父之心。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需要有人策应才可，以应对不时之变。”李斯思虑道。

　　“父有何想法？”李由问。

　　沉思了片刻，李斯面露笑意：“你有多久未拜访你辛伯了?”

　　辛胜，大秦将领，其六国统一之战中，与王翦一起攻伐燕国。

　　其虽年岁偏大了。

　　但此在大秦军中的影响力却颇为不一般。

　　可以说是现在大秦硕果仅存的老将之一。

　　若得辛胜助力，这场“清君侧，正朝纲”的行动也就会保险许多。

　　言出。

　　李由眼前一亮。

　　“儿明白了！这就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