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刑侦队的证物室里,法医镊子尖正挑着一枚扭曲的金属残片。
“微型摄像机,英国产,军用级防水。”陈志安对着灯光转动证物袋,“但存储芯片被强酸腐蚀了。”
年轻警员凑近观察:“意外损毁还是……”
“人为损坏。”陈志安指向接口处焦黑的痕迹,“有人用氢氟酸精准烧毁了数据模块。”
监控画面定格在爆炸前37秒——忱澈的侧影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下一秒整个屏幕就淹没在雪噪般的白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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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中心医院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刺鼻。忱澈靠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右肋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毕,纱布下传来隐约的钝痛。
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
他的指尖在病床栏杆上轻叩,节奏与雨声微妙重合。
“存储卡有恢复可能吗?”林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忱澈用咳嗽掩盖回答:“警方技术科不是吃素的。”
护士刚换完药离开,帘子外就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记录本。
“忱先生,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年长些的警官出示证件,“关于今晚城西纺织厂的爆炸和枪击案,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
忱澈的目光扫过对方胸前的警号——陈志安,刑侦二队队长」。
他曾在父亲的旧档案里见过这个名字,乔立诚案的主要侦办人之一,也是陈默的父亲。
“爆炸不是我引起的。”忱澈平静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的边缘,“我到场时,化工原料桶已经起火了。”
陈志安挑眉,圆珠笔在记录本上轻轻敲打:“可监控显示,你是最后一个进入厂区的人。”
病房的空调嗡嗡作响,冷风掀起忱澈病号服的衣角。
“能解释下这个吗?”他从口袋里拎出证物袋,袋子里躺着那枚焦黑的摄像机残骸。“已经损坏了,上面有你的指纹。”
“挺贵的设备。”警官把袋子抛到床头柜上,“市价两万美金,学生用这个拍vlog?”
忱澈注视证物袋上凝结的水珠——那是冷藏柜留下的霜,证明警方曾试图低温修复芯片。
“旅游时买的二手货。”他抬起包扎好的右手,“现在能索赔吗?”
陈志安倏然俯身,警徽的金属边缘反射冷光:“爆炸前你在拍什么?”
忱澈不答反问:“我说出来,你信吗?”
“说说看,你有义务配合。而且我要听实话。”
老刑警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你昨晚为什么出现在城西老纺织厂?”
忱澈的指尖在被单上停顿了一秒,随即恢复如常。
“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有人在那里交易违禁品。”
陈志安挑眉:“什么违禁品?”
“不知道。”忱澈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去看看。”
“看看?”陈志安冷笑一声,“带着军用级微型摄像机?忱澈,你在顾虑什么?”
忱澈没有立即回答。病房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冷风从头顶吹下,拂过他后颈的细汗。
陈志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那是爆炸前的监控截图,忱澈的身影恰好被捕捉到,正贴着墙潜行。
忱澈扫了一眼,神色未变。
“你为什么单独行动?收到短信的时候就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处理。”
“我说了只是想去看看。”忱澈道,“如果是个陷阱的话,不就太浪费警力资源了?”
“如果是个陷阱,你觉得凭你的能力和那些毒贩的狠戾手段——你还能活着出来吗?”
见忱澈沉默着不回答,陈志安又拿出一张照片——画面里,少年的手正伸向腰间,隐约可见一把匕首的轮廓。
“这个解释一下?”
“防身。”他淡淡道,“那种地方不安全。”
陈志安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爆炸前,你在仓库里看到了什么?”
忱澈沉默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
“几个人在交易。”他最终开口,“但我没看清是什么。”
“没看清?”陈志安笑,“你的摄像机是正对着他们的吧?”
“光线太暗。况且爆炸发生得太突然,我自己都负一身伤了。”
年轻警察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现场还有一个女孩,她被炸死了——事实上,她在爆炸前已经死了。尸检结果显示,她血液里的芬太尼浓度是致死量的三倍。”
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我们查到了她的身份,是三个月前云城大学附属第二中学失踪的一名学生,张小灵。”
忱澈攥紧了拳头。
陈志安突然换了话题:“你认识汤扬吗?”
“不认识。”
“徐念慈呢?”
“新来的校医。学校里的人都认识她。”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陈志安的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打,像是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最终,他合上记录本,站起身。
“今天就到这里。”陈志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案子还没结束,我们可能还会再找你。”
忱澈点头,右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警官话锋一转,“爆炸前30秒,厂区电力系统被远程切断——这不是普通事故,是人为的,但上面没有提取到可疑人员的指纹。”
忱澈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想起那条匿名短信,想起火场里徐念慈消失的方向……但最让他心惊的是——警方也不知道爆炸是谁引发的。
“您认识这个人吗?”
年轻警察递过手机。照片上是个穿连帽衫的背影,正从纺织厂后门的监控死角翻出。
忱澈摇头,但心脏猛地收紧——那人左手腕露出的表带,他在苏煜手上见过……
“等等。”
陈志安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听到忱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多年的深潭。
警官回头,看见少年坐在病床上,白炽灯的光线将他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忱澈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绷紧,像是抓住某种无形的执念。
“我不会告诉你爸。”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忱澈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低声道:“谢谢。”
陈志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门框上,目光深远,像是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跟你爸很像。”他忽然说,语气里带着某种怀念,“他跟我一起上警校的时候,曾说他想成为一名出色的缉毒警。”
忱澈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像一潭静水,看不出情绪。
“你呢?”陈志安问,“你以后想成为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吗?”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忱澈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却异常坚定。
“成为我自己。”
陈志安怔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行,你休息吧。”
他转身推开门,走廊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门关上后,忱澈缓缓松开攥紧的被单,望着窗外,远处的高楼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座无言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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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离开后,林昭拎着外卖推门而入。
“陈默说他爸在查远程爆破的炸药成分。”他锁上门,声音压得极低,“但更麻烦的是这个——”
平板电脑上显示着一段道路监控:下午一点左右,苏煜的奔驰G63停在纺织厂两公里外的便利店。
他下车时,手里拎着一个银色金属箱。
“市政爆破组刚确认,引爆的是C4塑胶炸药。”林昭推了推眼镜,“苏煜出现得这么巧合?”
忱澈的伤口突然刺痛起来。如果苏煜是爆炸执行者,那个发匿名短信的“神秘人”又是谁?
“没有物证,警方还定不了郑明远的罪。”忱澈道,“毁坏这个相机的人,不是徐念慈就是苏煜……”
“交给我。”林昭不紧不慢地把外卖盒打开,瘦肉粥的香气弥漫整个病房,“先端了副市长,看他的寄生虫还能跑到哪去。”
窗外,夜雨再度落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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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技术科亮着幽蓝的应急灯。
年轻警员盯着数据恢复软件上的进度条——87%的数字已经凝固了四小时。突然,屏幕闪过一行血色提示:
【数据层物理损坏,终止恢复】
他懊恼地捶桌,却没注意到后台有个隐藏程序正在运行。三十公里外的公寓里,林昭的电脑自动弹出文件夹——
所有人都以为证据毁了。
但真正的致命录像,早在爆炸前就通过摄像机内置的卫星模块,传到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