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崆峒山,路越发难走,山腰、山谷、只有几处人家,山溪边羊儿吃草,溪水里是打鱼摸虾的山民,有了上次教训,李世基一行不再到农家住宿,而是选择空旷一点的山间草坡,生起一堆篝火,烤山里猎来的野味,喝山溪水,凑活挨过一夜。
贺同负责警戒,他坐在太子身边大石头上,看着黑幽幽的山林,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挺身拔剑目光露出杀气,生怕太子再有意外。
四周黑暗愈重,一些夜行野兽,似乎闻到人的气味,树林里暗影闪烁,绿色幽光时隐时现,他竖起耳朵似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树林深处,飘渺而来,是人的哭声。
贺同剑眉微凛,有了上一次经验,他再不相信深夜会有什么好人出现,他冷笑了一下,宝剑在衣袖蹭了蹭,心想:管你什么妖,只要到老子跟前,是男是女都让你做剑下鬼。
他低头看看太子,他睡得正香,其余人鼾声如雷,只有汗血宝马睁着铜铃一般大眼,盯着树林深处,前蹄刨着脚下的草地。
他妈滴,是人是鬼,你倒是出来呀!他听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那哭声里似有唠叨,他听不真切,但好像是说,她丈夫死在奸人手里,天底下竟无人为她伸冤,那声音时断时续,让人听得肝肠寸断,不觉泪流满面,贺同虽不信那是真的,但也是眼珠蒙雾,不觉脚步慢移,向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都是些杂树,高矮不一,树叶繁密,树下更是荆棘丛生,他踏过荆棘,左躲右闪绕开枯藤朽木,向那声音靠近。
宝剑直抵她脖颈处,只要他再一用力,定然身首异处。
在一座新坟前,抬头看向他的,确是一身孝衣的白衣女子。
“我不是妖。”她低头烧着纸钱。
“你不是妖寻常女子没这个胆量。”他狠狠地把手中宝剑一刺。
“我恨不能跟他一同去了,随便你。”她闭目等死。
他见她如此说,倒不忍下手,收住剑锋,退后一步问:“你倒是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替你伸冤?”他借着火光,看清那女人一张清秀的脸。
“你是人是鬼?”那女子反问。
贺同知她是人,剑入鞘,双臂抱在胸前,靠在一棵黝黑老松树上,轻哼一声,“我要是鬼,你还有哭的力气。”
那女人咬了一下嘴唇,低垂泪眼,“我丈夫是镇上一名捕头,县爷让他去查一桩凶案,他带着手下追查到城隍庙,从城隍庙殿里青石板下,发现数万两白银。”
“这不是好事吗?接下去如何?”他看了一眼新坟。
“他手下刘鑫起了歹念,哄他瞒报,说抓到凶犯一起请功。”她捋了捋脸前秀发。
“我猜想你丈夫一定是没听他的,才受害到这步田地。”他走过来,蹲在她身旁。
那妇人摇摇头,“我丈夫听他说的有理,应允了。”
“你丈夫也是立功心切,但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他皱起眉。
“谁知第二天,脏银被刘鑫转移,栽赃是他私吞,县爷把他抓起来毒打,他死不承认,被活活打死,这天大的冤屈我一个妇人向谁说去,我央求邻居把他尸首埋在山里,深夜在他坟前哭诉。”她掩面呜咽。
贺同站起来,他听明白了,这确实是一桩冤案。
“你确定是刘鑫所为?”他摇了摇头,不信。
“我丈夫日日托梦说是刘鑫害他,他那日与刘鑫一同回来,两个人喝了一夜酒,刘鑫一再说这是一桩奇功,不是他是谁?”那女子银牙咬碎,杏眼圆睁。
她手指虚空,起誓:“若有一句虚言,情愿万劫不复!”
贺同见她信誓旦旦,相信她说的不虚,不免同情心大起,他低头看看孤零零孤坟,沉思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你随我去,我家主人会为你讨回公道。”
妇人听说,愁容去了大半,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出树林。
此时,夜色过半,山里日出要比别处晚些,太子和其余人还都在睡梦中,汗血宝马警惕地看着白衣妇人,吐气摇尾,一百个不耐烦。
妇人眼睛扫视一圈,也不怕人,独自找个角落,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装睡。
贺同坐回太子身旁大石头上,双目依旧盯着四周,仔细辨别山里传来各种声音,警惕四周变化,余光落到妇人身上,见她如此镇静,心中更多一份信任。
山中鸡鸣,红日爬上山岗,露水滚了一身的一行人,终于,伸个懒腰,从睡梦中爬起来。
他们有的去打水,有的拨旺篝火,有的去找野味做饭。
太子李世基坐起来,一连几夜露宿野外,吃不好不说,睡的也是浑身酸痛,他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四处看看,这不看则已,一看篝火西边角落里,竟坐着一个美人。
他吃惊不小,“贺同,贺同。”他叫道。
贺同跑过来,李世基指着那妇人问,“她是谁,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贺同把他拽到一边,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世基倒背着手,在篝火边来来回回踱着步,重任在肩,他哪有功夫去破这桩冤案,“这不好吧。”他对贺同说。
贺同沉默不语,当官不为民做主,这江山······
李世基看出他不满,他顿了顿对贺同说:“我们下一站是哪?”
“祁镇,正是她丈夫冤死之地。”贺同强调说。
“好吧,我们在祁镇只能停留一天,希望能圆了那妇人心愿。”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望着他们的妇人,国师信里说,让他小心妖人作祟,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人草草吃了早饭,踩灭篝火,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废弃物扔到水沟里,这才跳上马,扬鞭直奔下一站。
那妇人与李世基同乘一匹马,汗血宝马,不住地嘶吼,几次甩动马身,想把她甩下去,那妇人缩在李世基怀里,吓得脸色惨白。
李世基铁着一张脸,脚蹬一磕马肚,汗血宝马就是有再多不情愿,也只能四蹄踏开,穿越山林,向着下一个山岗冲去。
山路时宽时窄,山腰里砍柴的樵夫,急急躲闪,一群群乌鸦飞过他们头顶,好像争着去抢夺食物,慢一秒就不是它们的了。
祁镇在山中一处较为平旷山坳,四面环山,镇里有五六百户,两千人口,在远近也算是当地大镇,平日里,商铺买卖兴隆,小商贩穿街串巷,几处酒家,客栈,是二层木楼,也算安居乐业之所。
但是,当他们一行人踏进祁镇地界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这祁镇家家屋顶乌黑一片,竟这么多乌鸦呢,好像天底下所有乌鸦都来到祁镇,等着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