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三,完颜达吉的眸子恢复了一些活气,他气若游丝道:“三儿,别费心了,多谢。”
陶三凝视着这个憔悴得厉害的男人,脸上少了肉,剩下的骨架端正而锋锐,褐色的眼睛像蒙了雾,薄唇上开了裂沁出些血丝,他的眼睛不由红了,哽咽着说:“完大哥,我喂你喝点奶浆,等你有点力气咱们去见小姐姐,她没有死,我们找到她了,她现在就在驻地。”
完颜达吉可能体虚气弱头脑反应缓慢,好半晌脸上才有了情绪起伏:“夭夭小姐,她没有死?”
“没有。”陶三保证,“你吃了东西,我带你见她去。”
完颜达吉不再说话,但是没再拒绝陶三送上来的勺子,开始小口小口吃着奶浆,他突然道:“我曾说过要带她去骑马看草原上像星星一样多的花,去冰雪世界滑雪,去圣湖看天鹅,去神山摘月亮…….烤着羊喝着酒听她讲要写的小说。
库勒和陶三都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肯吃东西,愿意讲话了。
于是二人双双劝慰完颜只有养好身体,才能去践行对陶夭夭的诺言。
然而完颜达吉突然眸中带泪,声音悲怆:“可草原冰湖和神山都不是我的了,我还怎么带她去,凭我一个软禁的囚徒........”
库勒和陶三心中跟着一恸,是啊,玉郎不杀他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哪里还有自由。
“草原冰湖神山是每一个人的,凭什么不能是你的?你不带我去,我可要去跟哥哥告状!”一个脆甜的声音响在门外,这声音令屋内的几个男人一震:夭夭小姐!
这分明就是陶夭夭的声音。
完颜达吉肉眼可见的慌张,库勒满面狂喜,陶三却一愣一愣的:不是这样约定的啊。
不是这样,是哪样呢?
原来陶三真和小乞丐“夭夭”约定,她帮他扮演真的昭阳公主玉夭,让完颜达吉打消死志安心地活着,报酬嘛,当然是小乞丐最看重的银子,说好的让完颜不看出身份破绽给银十两,先收了定金二两。
陶三细细把完颜达吉和陶夭夭的过往给“夭夭”交代了一遍,嘱咐她背下,并抽查过关了才算。此次的见面安排是陶三以小姐姐为饵,哄骗完颜多吃两天东西,等身体稍稍恢复元气,再带他去看“夭夭”和如意她们的歌舞,然后相认,再然后.......总之她这个时候出场不对。
陶三想,这“夭夭”演得过火了,还要带着软禁的人去神山圣湖!
玉郎宠着她,莫非是看她这张脸像小姐姐,她还把自己当真了。
外面的守卫拦住了她,正大声盘查“夭夭”的探视证。
“三儿,出来给他们说说我是谁!”屋外的的“夭夭”带笑的声音,看来并不打算硬闯。
陶三只好出去跟守卫表明这位就是玉帅的妹妹昭阳公主玉夭。
守卫嘀咕:“不是说公主已经被烧死?”
陶三深呼吸:“京都消息有误,我们前不久才找回公主,不过这个消息你们知道就好,别乱传,与大局不利。”
守卫将信将疑地让开身子,陶三是昭阳公主结拜弟弟在兵营里无人不知,他说这位美女是公主,大约便是。
陶三和“夭夭”进了屋,屋外的守卫犹豫半晌,几人交头接耳一阵,生面孔造访完颜达吉,还是该立即汇报玉郎,以防不测,嘀咕完,一人闪身离去。
完颜达吉看着走进屋里的女人,悲喜交集地站了起来,来人不是陶夭夭又是谁!
“夭夭”他情绪复杂地叫了一声。
再见,他居然成了阶下囚,真是好没颜面。
“完大哥!”“夭夭”喜悦地扑过去,“还能看见你,太好了!”
完颜达吉苦笑:“让你见到这个样子的我,真不好意思。”
“夭夭”口里“切”了一声:“完大哥,咱俩是故人,是好朋友,你什么样子我见了都高兴。”
她端起放在桌上的奶浆,拿起勺子:“我喂你还是自己来?”
完颜达吉立即端过碗去,连声道:“自己来,自己来。”
“夭夭”看着完颜把那碗奶浆吃完了,才笑眯眯道:“完大哥知道我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等两天我亲自做好吃的给你,你可要赏脸啊。”
“听说你有两道很特别的菜,我听三娘她们提起过,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我能有口福尝尝吗?”完颜微笑着问。
陶三立即急得手心收紧,他忘了交代这个了!
谁知那个“夭夭”却抿嘴笑:“可以可以,那两道菜叫涅槃和大爱无疆,不过不是我的独创,是我哥哥的招牌菜呢。”
“他还会做菜?”屋里三个男人异口同声问。
“我哥哥没有什么是不会的!他会做的还不止这两道菜呢,别的也都很好吃,可惜不会有人品尝到。”
那“夭夭”真情实意地说,漾起一脸软萌的甜笑。
有那么一瞬,陶三觉得她真是陶夭夭。
屋里几人自在惬意地交谈,从过去谈到现在,那“夭夭”也颇有感触,劝慰完颜达吉向前看,说玉郎想让他好好活着,到底是看着大家相识一场,他又与自己有朋友之谊,该当领哥哥这个情。
她又拿古往今来的国家举例,表示:从来都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都该开心地活着。
她又道:“我不管你是借着救哥哥的名义侵略,还是真的想救我哥哥,过去的已经过去,尘埃落尽了,你该为你屠杀的无辜百姓心生愧意,好好活着,为他们做些事,便当是赎罪和补偿。也为你的子民好好活着,看你们的土地在我哥手里变成什么样子,若是玉夭国暴政弄得民不聊生,你也好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为你原先的子民去战斗。”
这话听得陶三惴惴不安,忙说“好啦,不说这些了。”
完颜达吉的眸子终于有了亮光,感激地看着夭夭,道:“谢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你该谢的是我哥,谢他胸襟宽阔许你安全安宁地活着————毕竟他太有理由杀你。”
“夭夭”纠正完颜达吉完,又说,“我陪你去谢我哥吧,今日天气好,外面鸟语花香景致好得很呢,顺便看看去。”
完颜达吉已久不见天光,闻言十分神往,可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免踌躇:“这样恐怕不行吧,我是不能踏出这屋子的。”
“夭夭”去搀扶完颜,口里不以为然道:“跟着我就可以踏出这屋子。”
完颜达吉怕连累她,沉吟着不动。
“走吧,我哥最疼我了。”
“夭夭”非常之入戏:“虽然他现在好像很疼小蝶,不过三儿是知道的,那也只是因为小蝶像了我几分。”
陶三也上前搀扶完颜达吉,说走吧,晒晒太阳吹吹风身体好得更快。完颜和库勒这才往外走。
陶三拉开门,楞在了当场,呐呐地叫了声:“侯爷。”
玉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把眼光罩在那“夭夭”身上,这名字还是他取的,这会她显然知道了那名字的含义,忘情投入地演着陶夭夭,简直让他也分辨不出真伪了。
“哥哥,你来了,完大哥想跟你道谢呢,谢你不杀之恩。”
她从乞丐蜕变成“夭夭”,速度之快,变化之真,让所有原先熟悉她的人都惶惑:她或许就是陶夭夭。
这个陶夭夭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玉郎,看得他心肠柔软到打了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了八度:“好。”
她瞬间绽开笑颜,眨巴着眼睛示意完颜达吉说话。
完颜达吉站正,双手抱拳冲玉郎弯下腰去:“多谢玉帅不杀之恩。”
玉郎淡淡道:“不谢。要谢就谢我妹妹,我是看她的面子。”
完颜达吉有些难堪,转身又对“夭夭”施礼:“多谢。”
“夭夭”觑玉郎脸色,过去拽着他袖子央求:“哥哥,天气好,我想带完大哥出去看看,放心吧,他不会害我的,所以他不会跑。”
“好。”玉郎让开一条路。
就这么简单,简单得让所有卫兵都震惊。
由此他们确认此女肯定就是昭阳公主,传言玉郎的妹妹玉夭,他求不得,娶不到的心爱之人。
“玉夭”没想到玉郎那么好说话,刹间脸如春花绽放,眉眼生动极了,脆生生道:“谢谢哥哥!”然后领着完颜一行乐颠颠去了。
走不多时,她突然回头,冲玉郎露出个人畜无害,软萌软萌的笑容,萌得玉郎心都要化了。
太熟悉。玉郎心想。
她分明哪里都像夭夭,何止长得像,连动作神韵都像。
莫邪和如意等人把她当做投生的陶夭夭,可投生转世哪有这么快长大的,除非夭夭根本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