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从车内扩散，顺着车窗爬往公路，无限蔓延到即将下落的太阳上。

　　“那就放我下车吧。”

　　宋矜疲软地抬手开门。

　　但车门早已反锁，她所有的抗拒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没说不送你。”夏敛扬下意识掏烟，但余光瞥见宋矜头靠车窗阖眼的画面，还是先发动了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再不开车，她就该崩溃了。

　　正值海城下班高峰，车堵得厉害。

　　夏敛扬时不时偷瞥宋矜，甚至主动挑起话题：“聊聊天？”

　　“……不。”

　　夏敛扬吃瘪撇嘴，胳膊肘架在车窗上，用手支起脑袋。

　　“这么敷衍，是怕和我聊多了爱上我？”

　　宋矜捏拳：“滚。”

　　“说实话，我也没那么想和你说话，宋矜想不到你还挺能装的，我……”

　　宋矜的电话铃声突兀而起，打断了夏敛扬的絮絮叨叨。

　　是周清欢。

　　为了不让她担心，宋矜强装兴奋。

　　甜软声线让缓慢踩油门的夏敛扬差点一脚到底。

　　“我到家啦！”

　　“一切都好，正准备点外卖呢。”

　　“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呢，准备还是老三样呢。”

　　“那就这样，先挂啦。”

　　因为在演戏，所以宋矜并没发觉，电话那头周清欢的声音染了浓重的鼻音。

　　夏敛扬震惊而幽怨地看向宋矜：“你不是不想说话？”

　　宋矜对上夏敛扬满脸的愤慨，莫名地就有些想笑。

　　或许是他刚才过于装蒜和此刻的埋怨形成的反差。

　　轻扬了下唇，她回：“可能看人。”

　　夏敛扬猛掐人中才没被她气晕。

　　缓了会儿心情后问：“老三样是什么？”

　　“油条烧饼豆腐脑。”

　　“真够老的。”

　　“谢谢。”

　　话题又一次被堵死。

　　夏敛扬直起脊背，倾身跨过中控台靠近宋矜：“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

　　“少油少盐，对身体好。”

　　夏敛扬气得脸红脖子粗：“算你狠！”

　　不行！

　　他非得找回自己的场子。

　　又是一个红灯，夏敛扬吹了声口哨：“我现在可算知道邵栩开那画廊补偿你，是没错嗷。”

　　“就你这性子，谈起恋爱来，男人怎么受得了你？”

　　“听我爸说，当年邵栩找他合伙，理由是为了补偿一个人，给她钱后可以全身而退。”

　　“那对象肯定是你吧？”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宋矜的脸色瞬时煞白如纸。

　　她冷下脸：“这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我在关心你啊。”夏敛扬见宋矜不爽，自己心情就无限得好：“我真怕你这辈子没人要呢。”

　　宋矜肩胛颤抖，愤怒窜上脸，渲染成红色：“我不能靠自己活？”

　　夏敛扬恶劣地笑着：“那你这是认定这辈子不会有男人看上你了？”

　　“你！”

　　宋矜怒目圆睁，不文明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又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自己和一个劣质男吵什么！

　　脑海里翻滚着阵阵怒火，她维持礼貌：“如果夏先生不是真心实意送我回家，那请在下个路口停车！”

　　夏敛扬这才看清宋矜气红的双眼，轻嗤：“这么开不起玩笑？”

　　宋矜冷声：“没有啊，我还觉得夏先生这辈子生不出儿子，毕竟你的家伙就一子弹头长。”

　　这回轮到夏敛扬气急：“你胡说八道！”

　　“玩笑而已。”宋矜直白对上他的视线：“夏先生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填。

　　抵达路口，夏敛扬倒是没有放宋矜下车，但也不再主动找话题。

　　推门下车前，宋矜冷声提醒夏敛扬：“今天很感谢你，但以后不必出现在我面前。”

　　“用完就扔？”夏敛扬左眉一挑。

　　车门关上前，他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回复。

　　“因为太短。”

　　“……草。”夏敛扬握着方向盘的骨节一紧。

　　这女人还真够难搞的。

　　宋矜甩上车门，连带着郁结在心口的那股恶气也撒了。

　　刚才那段提及邵栩的话，很明显是夏敛扬激怒自己的伎俩。

　　但有一点他没说错。

　　邵栩确实受不了她。

　　要不然当然也不会谈了三年，什么都不告诉她。

　　敛眸掩盖好受伤的情绪，宋矜挺直脊背朝着小区楼内走。

　　越近，声声啜泣就越清晰。

　　周清欢抬起头，看向走来的宋矜，泪流满面：“矜矜，你不是在家点外卖么？”

　　宋矜顿时心口一疼，疾步上前扶起她：“怎么哭成这样，小宝，我擦擦。”

　　“我，我刚才一直给你敲门，你不开。”周清欢噘着嘴，说着又流出两滴委屈的泪。

　　胸口因哭泣而大幅度抽噎着，像个小鼓风机。

　　“对不起，我……我妈出了点事，我就出去了一趟。”

　　周清欢边问边打哭嗝：“阿姨怎么了？”

　　“她现在应该挺好的。”宋矜单手开门，带着周清欢往屋内走。

　　替她倒了杯水，宋矜挨着她坐下：“发生了什么？”

　　“秦渊他不肯离婚。”周清欢盯着水杯底。

　　“一回家他就想和我做，说有孩子我就不会离婚了。”

　　周清欢人还处于没缓过劲的状态，手脚冰凉：“我不同意，拿了个烟灰缸把他砸晕就跑出来了。”

　　宋矜越听，眉心越紧：“禽兽！”

　　周清欢一慌，水杯落地，玻璃碎片混合着水滴飞溅开来。

　　但她无暇顾及，抓着宋矜的手：“他会不会死掉，矜矜我会不会故意杀人啊？”

　　凉意顺着指尖传递，宋矜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流血了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我就跑出来了……”

　　周清欢痛苦地收回手，脑海里关于那一段的记忆全是空白。

　　半晌，宋矜起身：“我替你回去看一趟吧。”

　　“不能！”

　　周清欢拽住她的手臂：“秦渊现在对你敌意很大，还是我自己去！”

　　“我本来就是太慌所以跑出来的，现在差不多也冷静啦。”

　　宋矜垂眸，周清欢哭得眼圈通红发肿，身上衣服凌乱破损。

　　她断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姐妹再入虎穴。

　　“你好好休息，替我收拾一下玻璃渣子。”宋矜拍着她的手背：“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他还能对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