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克走了,二良四个人终于回到土家堡。
粮食放到大队厢房里,每天有三名村民轮流看管。
从那一天开始,大队长韩望明搬到大队部住下,同时向全村人喊话“谁有胆偷粮食,那就别怪他无情,将偷粮者一家都赶出土家堡。”
韩望明又给大家希望“不会在有人饿死了,大家一起挨过这个冬季,等来年春天所有一切都会变好。”
二良和甄真回到家后,疲惫的躺在炕上,听着一家人关心的寻问睡着了。?
小柱子从窗口看见甄真骑回来的马儿突然倒在地上,吓的头一缩,不禁摇晃甄真的胳膊喊道“马儿好像死了,马死了。”
甄真迷糊中,半信半疑的跑了出去。
马儿闭上了眼睛,四只脚直直的伸着。
“……”甄真跑到马面前,揪心的跪在马的面前,难以接受的抚摸着马长长的脸说道“你怎么了?”
死了,真的死了,连呼吸都没有了。
甄真不想接受这不声不响的死讯,温柔的抚摸着马的嘴巴眼睛耳朵,轻声呢喃道“我还要送你回草原,你起来啊!你这样塔乐会不高兴的。”
抚摸着马儿冰冷僵硬的身体。
眼泪凝结,一滴一滴,滴到马儿僵硬的长长的颈脊上。
甄真不得不承认,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对马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二良也拖着瘫软的身子走了出来,他蹲在甄真面前无声的安慰。
马儿是被自己累死的吗?塔乐还等着你回去呢!你这样塔乐会恨我的!
甄真抽噎着,心塞到呼吸困难。
“二良你咋不劝劝她啊!这么冷的天在把她给冻坏了咋办。死都死了,也没有啥起死回生的法,都赶紧进屋去吧!”大艳见甄真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马伤心落泪,叹了一口气,硬生生的拽着甄真进了屋。
甄真逃避呆滞的钻进自己小天地里,泪在脸上不断滑落。
奶奶对大艳说道“你去叫韩望明来,把这马儿处理了。”
大艳挑了一下眉,撇了一眼甄真的方向。
奶奶也跟着瞄了一眼,对大艳说“去吧!这个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大艳回来时,韩望明派来了七八个年轻人,七手八脚的将马儿拽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人兴奋的,提着嗓门高喊着“有肉吃了,终于有肉吃了,俺还没吃过草原养的马肉。”
另一个也激动的说道“快些走,早点整利索早点喝上肉汤。”
“嘿嘿,瞧你那点出息,说好了你喝汤俺吃肉。”
“想得美,看把你的馋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大艳怕甄真跑出来,阻拦他们把马拉走,赶紧说道“嚷嚷啥子,悄悄的抬走就是了。”
甄真跪在小天地里,闭着眼睛,手捂着耳朵,无声的大哭了起来。
为自己没有制止他们把马儿拉走而哭,为村里人要分吃塔乐的马儿而哭,为自己的狠心而哭。
甄真好想冲出去,抢回马儿,找一个好地方,给它埋了。
可是甄真没有那么做,她任由人们啃食它,用它的血肉去填补人们空虚的肚腹。
甄真为自己的自私而哭泣。
哭肿了双眼,哭累了身心,这一刻过的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围终于安静了。
甄真不知什么时候哭着睡着了。
“开饭了,开饭了。”凤娘领着小柱子,大艳扶着奶奶去吃饭。
奶奶还是想让二良和甄真也吃一口肉“叫醒他们吧!一会儿他们醒了怕是会饿。”
大艳轻声劝说道“奶奶,让他们睡吧!俺想这顿饭他们也不想吃。”
“为啥不想吃?”
“奶奶你没看见吗?俺想这马一定没少为他们效力。”
奶奶知道甄真心思向来跟别人不同,又是个多愁善感爱哭的单纯娃子,奶奶还是担心的说道“俺怕他们醒了饿可咋办”
大艳早就想道“一会儿俺从食堂拿两馍馍。”
奶奶拍了拍大艳手背说道“好好好,别忘了。”
甄真听到大艳和奶奶的对话,揉了揉红肿粘粘的眼睛,掀开草帘,看了一眼二良。
二良还在睡。
甄真又退回小天地,坐到窗台前。
半片枯黄的叶子,夹在土墙与木窗的缝隙之中,孤独的承受命运的枷锁。
寒风吹动,叶子颤抖。
甄真不知不觉的随着半片枯叶,摇动脆弱狭小的内心。
甄真又崩溃的流下了热泪。
大艳心里惦记二良和甄真,很快就回来了,小柱子也跟在身后回来了。
小柱子对大艳说道“娘,你听小姨她还在哭。”
大艳递给小柱子手绢说道“回来也不知哭了多少场!你去劝劝姐姐。”
小柱子一愣,不是小姨吗?怎么又叫姐姐?
“愣在这干啥!去啊!”大艳把怀里的馍馍拿出来,递给小柱子一个说道“让她吃了”
小柱子接过手绢和馍馍,掀开草帘,喊了一声“姐姐别哭了”把手绢递了过去。
甄真一见到小柱子哭的更凶了。
小柱子替甄真擦抹眼泪,又说道“馍还是热乎乎的,你吃一口吧!”
甄真“哇”的一声,声泪俱下,将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惊吓都哭了出来。
大艳领着小柱子走了。
“娘,小姨为什么哭啊!”小柱子不解的问道。
“俺也不知道,你以后可不能像她一样只知道哭鼻子。”大艳是心疼甄真的,但是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无从安慰。
“娘,小姨她哭的好凶。”
“她太多情了。”
“多情不好吗?”小柱子又不解的问道。
“……”大艳没有回答,牵起小柱子的手问小柱子“冷吗?”
“不冷”
“咱们去树林里捡些干柴回来烧”
“嗯”
两天后的早上,二良从噩梦中彻底的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二良醒来又开始不间断咳了起来,凤娘吓坏了,光着脚丫下地倒了一碗水。
奶奶闻声起来对二良说道“你起来干啥,再躺会儿,一会儿俺去请你孙大爷来给你好好看看。”
大艳早就起来生火烧炕,从外屋进来说道“再躺会儿,火烧起来了,炕一会儿就热了。”
二良直勾勾的看向甄真那边,大艳猜到二良的心思说道“俺正弄火盆,弄好了放到甄真那边,到家了谁都不会冷到。”
凤娘穿上鞋对大艳说“俺去弄吧。”
大艳又把凤娘推回炕里说道“俺都快弄完了,弄完了俺也在回被窝懒一会儿。”
奶奶也对凤娘说道“可不,现在也没啥活计,烧热了炕再回来躺会儿,养养力气。”
凤娘回身时见二良痴傻的看向甄真,凤娘挡住二良的视线说道“躺下吧!”
二良没有听话,而是缓慢的移动,适应自己摇晃无力的身躯,慢慢的站了起来,拖着鞋,走到甄真床前,轻声唤了一声“甄真”
“……”甄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待着,没有回应二良。
“你……”不等二良说完又没命的“咳咳咳咳咳咳”了起来。
大艳腿快,把刚才凤娘倒的那杯水递到二良面前说道“喝一口压一压。”
甄真坐了起来,掀开帘子。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同时热泪盈眶。
因为彼此的安然无恙,让两个人的心弦不再慌张,安心的流下积压的情绪。
终于不用在马背上颠沛流离,终于不用在担心有人追,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因为患难与共,因为情意共诉,因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不用假装坚强。
眼泪像一汪泉水,轻盈自然涌出。
在彼此心里,对方的无恙是最重要的。
大艳见两个人情深意浓的情形,回头偷瞄了一眼凤娘。
凤娘冰冷的眼神中很难让人读懂,此时此刻她的真正想法。
奶奶倒是抿着嘴躺回被窝。
大艳赶紧端来红烘烘的小火盆放到俩个人的面前。
热气四散,温热了脸上的泪,映红了眼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