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哥，你头顶怎么一个大包？”

　　瘦猴揣着一把瓜子，边走边磕。

　　“不小心撞的。”

　　杨安臭着脸，心中暗骂。

　　要不是你小子使劲敲门，震得瓷瓶摔倒，我一跃而起，脑袋这才撞到墙上。

　　“核桃大的包，确实挺不小心的。”

　　瘦猴吐掉瓜子皮，扬了扬手，“要不要来点。”

　　嗯，咸咸脆脆，还不错。

　　两人边吃边吐，一路走到李猛的家。

　　瘦猴自告奋勇，主动上去敲门，不想却落了空。

　　里面传来狗叫声和脚步声。

　　“你小子下手轻点，我家的门可经不住你这么敲。”

　　李猛黑着脸，将门打开。

　　“李头，哪能啊。”

　　瘦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就是个生瓜蛋子！”

　　李猛示意两人进来，自己又将门户关好。

　　“李头，这是我带来的卤煮，不成敬意。”

　　杨安将油纸包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这都下值了，还叫啥李头，叫李叔。”

　　“猴子你也一样。”

　　李猛拿起油纸包闻了闻，十分陶醉，“大牛家的卤煮，下酒最好了。”

　　“先待会，还差两个菜就得。”

　　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杨安起身要去帮忙，又被按了回去：

　　“坐吧，待会帮我端菜就好。”

　　李猛的手又大又粗，杨安不防之下，竟然不能动弹。

　　“嗐，杨哥你坐吧，李叔做菜不喜欢被人盯着。”

　　瘦猴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他从里屋的书桌上，取下一本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杨安也起身来到书桌前，随后抽了一本。

　　封皮上空空如也，打开之后，一行字映入眼帘。

　　“阿良的科举成绩并不理想……”

　　半晌之后。

　　啪——

　　杨安用力将书页合了起来，老脸微红。

　　想起李猛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不禁暗笑。

　　李叔一把年纪还有这种爱好，宝刀未老啊。

　　将这本小刘备重新放好，杨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来。

　　恰巧此时，李猛的菜也做好了。

　　三人拿起碗筷，便开始吃饭。

　　饭桌上摆了一碟炒鸡蛋、一碟回锅肉、一碗鹿肉羹、一碗鹿血豆腐和一小盆鸡汤。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杨安身子本就虚弱，瘦猴正是正身体的时候，李猛高高壮壮，都是大肚汉。

　　一桌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三人吃的额头冒汗，满面油光。

　　杨安觉得身上热乎乎的，特别是两颗腰子，像是泡在热水里，老舒服了。

　　院中大黑狗看着这幅样子，登时蔫了下来，老老实实啃起自己的骨头。

　　用过正餐，李猛取出自己家里珍藏的烧酒和一包油炸花生米，加上卤煮猪心，趁着月色和两个后辈闲聊起来。

　　“杨安你今天好样的，杨师傅泉下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李猛口中花生米嚼的嘎吱作响。

　　杨安记忆全无，也不敢接话，只是闷闷喝酒。

　　李猛以为他想起亡师，心中感伤，也不觉得奇怪。

　　不知不觉间，月亮升到半空。

　　“嗝～”

　　瘦猴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不利索，“李熟（叔），你说话本上的侠客高人，都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

　　李猛哈哈大笑，“今天趁着酒兴，跟你们讲讲江湖。”

　　杨安听到这儿，立刻来了精神，侧耳细听起来。

　　“咱们大楚开国百年，各色高手层出不穷，特别是当代更有‘一僧一道，一剑一枪’。”

　　“那是什么东西啊？”

　　瘦猴含糊问道。

　　“傻孩子，别插话。”

　　李猛呲溜一口酒，“那可不是物件，而是咱们大楚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这僧指的是卧佛寺的了然禅师，据说他年轻时，一掌击毙猛虎，一脚踢死河中蛟龙！”

　　“大虫和蛟龙都能打死，这…这…”

　　瘦猴惊得直咧嘴。

　　“后边还有呐，你小子别插话。”

　　“这道指的是神虚观的冲虚道长，二十年前，钱塘大水，他一掌改了河道！”

　　瘦猴已经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二位都是世外高人，只有天下不安，百姓流离失所之时，才下山扶危救困。”

　　“平日里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后面的一剑一枪，身上的烟火气比上面二位重上一些。”

　　“这一剑是书生剑，乃是的状元公，一柄神剑，专杀贪官污吏，是鼎鼎有名的青天大老爷。”

　　“这一枪是护国神枪，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定西王，白马银枪，杀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李熟（叔），这些高人离咱们太远了，你说说咱们余杭县里的高人呗。”

　　杨安问道。

　　“咱们县？”

　　李猛眨了眨眼，摆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本县都尉王凤大人，一把鬼头刀威风赫赫，当属头把交椅。”

　　“还有那漕帮的舵主快手方云，十二颗金棋子，专打人下阴，也是刁钻得很。”

　　说到这里，李猛不由夹紧裤裆，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李叔你呢，你是捕头，在咱们县能排得上号吗？”

　　杨安替李猛斟了杯酒。

　　“嗐，我啊，不过是个三等捕快头子，只是个不入流的角色，算不得什么。”

　　李猛自嘲一笑，将杯中酒一口饮下，“想在县里混出名堂，起码也得是二流高手。”

　　“不入流和二流高手，这是怎么分的？”

　　杨安有些不解。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你要是感兴趣，待会回去的时候，把我房中的越溪杂记带回去，里面有介绍。”

　　李猛夹起一块咸香猪心，慢慢嚼了起来，“简单来说就是——看你有多能打。”

　　“一个不管是练习拳法武艺，还是吃什么奇珍异宝，拿捏住了精气，一拳之下，打断碗口粗的木桩，就算是不入流了。”

　　“武艺若是继续精进，一人赤手空拳可以敌得过五六个不入流之人，便是三流高手。”

　　“二流高手则是可以击败二十多个不入流的，至于一流高手就是近百人，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

　　我一拳可以打断大腿粗的木桩，也算是个不入流了。

　　一流一人可以对付近百个不入流的，这还是人么？

　　“是不是吓到了。”

　　李猛呵呵一笑，“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物，跟咱们不相干。”

　　“你干好缝尸的活计，每月二两的月钱，再加上缝尸的花红，买房置地娶媳妇，还是不成问题的。”

　　梆!——梆!梆!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哎，都二更了，咱们爷们也快点歇息吧。”

　　李猛晃晃悠悠站起身，从桌腿下取出一本厚厚的老书，“杨安，这你拿回去，闲的时候当个乐子也不错。”

　　“对了，要是碰上巡逻队，瘦猴你就亮出自己的腰牌，都是自己人，不会为难的。”

　　“多谢李叔（熟）”

　　杨安两人出了门，晃晃悠悠回了家。

　　嘎吱，门栓落下，杨安又搬来顶门石，将大门顶死。

　　凉水敷面，酒劲去了大半。

　　他拿着书，进了自己的卧房，看了一眼床铺，心中暗想。

　　如今大敌未除，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这般想着，杨安将被褥弄出有人的样子，自己则拿起另一床铺盖，钻到床底下歇息起来。

　　借着些许酒劲，忙碌了一天的杨安，很快便睡着了。

　　呼呼呼——

　　呼噜声传到小院之中。

　　时间缓缓流逝，慢慢到了三更。

　　明亮的月儿，拢上一层轻纱。

　　杨家安静的前院，忽然跳入一道漆黑身影。

　　这人黑布蒙面，眼神凶狠无比，腰后还别着一把尖刀，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寒光。

　　“兔崽子睡得挺死，好好睡吧，爷爷这就送你见阎王。”

　　蒙面人循着呼噜声，摸近卧房。

　　他一推竹门，纹丝未动，担心动静太大，摸到窗户边用尖刀挑开窗户，按住窗台，翻了进来。

　　借着月色，悄悄来到床边。

　　噌——

　　尖刀出鞘，寒光映照出蒙面人眼角的刀疤。

　　“小子别怪我，谁让你倒霉呢。”

　　噗——

　　尖刀朝着脖颈位置猛刺，可入手的感觉，却像是扎棉花一般。

　　不好，有诈。

　　蒙面人吓得汗毛倒竖，身子一转，朝着门口的位置夺路而逃。

　　毒蛇过草！

　　经过另一张床铺之时，一只手蓦地伸了出来。四指紧并，朝着蒙面人小腿，横扫而去。

　　咔嚓一声，落拳之处，腿骨断裂。

　　“哼！”

　　蒙面人剧痛之下，闷哼一声，手中尖刀不住挥舞，逼得杨安不能近身。

　　杨安往外一跳，抓起书桌上的砚台，照着蒙面人的身子砸了过去。

　　这一下可有几百斤的力量，正好砸在蒙面人胸口，剧痛袭来，手掌不由一松。

　　哐当一声，尖刀落地。

　　毒蛇撞珠！

　　右手微握，拳棱向前，一招击在蒙面人露出的双眼之上。

　　噗噗，两声闷响，好像水袋爆裂的声音。

　　“啊，我的眼睛！”

　　蒙面人双手抱头，不住痛呼，翻滚之间，将一旁的书架撞倒。

　　哗啦一声，实木书架砸了下来，杨安家的藏书闷头砸下，蒙面人双眼一番，这才昏死过去。

　　这一番死斗，杨安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不累。

　　“看来这鹿肉和鸡汤是挺补的。”

　　稳了稳心神，杨安将蒙面人拖了出来，取来家中的麻绳，给这家伙困了一个龟甲缚。

　　哎，我就会这一招，凑合用吧。

　　啪啪啪——

　　左右开弓，接连三个耳刮子，打掉一颗牙齿之后，蒙面人这才苏醒。

　　一片黑暗之中，耳旁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谁派你来的。”